流萤_大件事【完结】(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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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桑该起身了。

  沈桑好懒床,每每总到最后一刻才到我处点卯,他喜净,虽只用一刻钟时间,却能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

  图画院中曾有待诏私下里唤他“玉儿”,说是他长大后定是玉面小公子一个。那人眼睛里透出的东西不净,没几日便被我暗里寻了由头,请武大人将他放出画院。

  沈桑的面容生得十分好,我所见过画中女子凝脂般的肌肤,也不及他。

  他指如葱根,提起笔时那样地好看,有时指尖沾上了松烟墨,他便即刻去池中清洗。

  就是那只墨鱼儿的池子,沈桑的手指伸进去,浓墨晕开,那鱼儿便摆尾游来,不一会墨迹便皆消失,倒真是鱼儿吸走了他漾开的水墨。

  我眼神飘忽,突地见一只手搭在窗边,便忍不住紧盯着,这手没有沈桑的大,也不及他肤白,倒是不似沈桑的细长,反觉得有些软软地可爱。

  这手突然扬起来,我慌张移开目光。

  “你继续看吧,我们还不知要关到几时,发发呆便求时间快些吧。”云寇甩了甩手,又将手放回原处。

  果真直等了一整天,也不见得有人来,沈桑当早就发现我不在了,一天未归也不知道他能到哪里去寻我。

  正想着,便听得外间丧乐骤起,我走向窗边去看,便见已戴了白帽的小黄门四处来告。

  年仅九岁的皇长子殁了。

  皇长子是皇后的嫡子,官家子嗣不盛,就这一个皇子长至九岁,宫中且宝贝着,不想今日却也夭了。

  “大皇子时而去龙图阁中玩玩,修仪善诗书,大皇子还曾央刘娘娘教他念书。”

  云寇在我身后喃喃道,“修仪极爱他,巴不得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疼。”

  她走到门边用力推了推门,“元支定要照顾着皇后娘娘,我们更出不去了。”

  她不停地踢着门,与方才不急不躁的样子判若两人,照她之言,大皇子殁了,皇后需要元支,那修仪自然也需要云寇。

  丧乐仍在奏,院中早没了人,我靠在窗边,一面继续想着沈桑,一面又想起那素未谋面的小皇子。

  偌大的内宫中,官家之下,便是这位皇子身份最重了,从前也曾听说皇长子一向体弱,终日在皇后的宫中悉心养着,可他足够娇贵,却不够幸运,上天要收走一人的性命。

  偏偏就收到了他头上。

  第34章 斑驳日影

  “小的可没为难待诏大人,若左部长怪罪,还请大人,请大人……”这是院外看守的内侍的声音,我抬眼向外望去。

  便看着沈桑一袭白衣,带着秋风,划开本应凉薄的日光急急地朝我走来。

  他衣袂翻飞,每一步扬起的白衫都仿佛要遮住我的眼,可是遮不住,怎么也遮不住我看向他的目光。

  我喜欢他白衫肆无忌惮飘扬的样子,把那样一个干净的少年裹在梦一样的朦胧中,喜欢他的衣服仿佛随时要被风吹走,却因贪恋他的身体而在他肩上流连。

  沈桑啊,我若不单单是喜欢你的衣服。

  你会不会觉得奇怪?

  沈桑推开门进来,拽住我衣袖,看我一眼,又看我一眼。

  跟进来的内侍挤到他面前还哆哆嗦嗦说着,“大人千万不要让左部长大人怪罪我……”

  云寇推推我,催我快些出去。

  我反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袖,“沈桑,走吧。”

  武大人狠狠地批评了我,我站在门内,听得院中躲了一群画学生在偷笑,平日里我待他们太过严苛,今日我出丑,他们可是寻到了乐子。

  又说了一阵子,武大人终于放我走了,我几步到院中,果已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我到了学堂内,他们正三两整理书桌,仿佛无人注意到我进来。

  我四下环视,沈桑却不在,便随意唤来一人,问他沈桑去了何处。

  那学生也四下望望,“若是不在此处,当是还在西院。”

  西院是学生们一同居住的地方。

  我便起身去寻,身后便又是一阵偷笑,不过此次他们所笑之人并非我,而换成了沈桑。

  沈桑年岁不大,却一来便成了画院学生的小头领,逃学偷花的事,全是沈桑领着干。今日那学生见我径直寻了沈桑,定是以为我认定了是沈桑带头笑话我的。

  不过我却知道,沈桑此次并未来院中。

  沈桑独自在屋内,未着外袍,只着轻裀,怔怔地望着手中白衫。有一缕碎发落在他眼角,和他粉白的肤色衬得鲜明,应是刚净完面,他下巴上还有水珠。

  一会便滴落下去。

  他未看到我进来,我只得咳了两声,他才抬起头,见我,轻声叫了一句,“哥哥。”

  这二字无端地叫我愣了半晌,他久未言语,听得窗外鸟儿叫了几声才仿佛心思突然醒过来。

  “哥哥将我的衣服弄得这样皱,可要如何赔给我?”

  他站起来将衣服拿到我眼前,满面委屈地望着我。我知道我回来时将他的衣袖攥的很紧,却也没想到这雪白的衣衫上生出了繁复的褶皱,弯弯曲曲盘旋着。

  怎么也舒展不开。

  他手指软软划过衣服,我突然想到院中那条总爱绕他指尖游动的墨鱼,我接过衣裳,“我想到了一个法子。”

  他随我到院中去,画院中最不乏的就是墨,兑了一大盆极黑的墨水,我又寻来许多细绳,就着衣服攥起的痕,足足扎了二十余个小团。

  沈桑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支起头看着我,“待诏大人到底要做什么?”

  我将衣裳扎起的地方浸入墨水中,“一会你便知道了。”

  又反复几次,再将细绳取下,衣裳展开,我折了一根细长的木枝将衣裳晾在栅栏上。

  阳光透地正好,那白衣衫的一角,经墨色扎染,形成了自深到浅的花样,晕在薄薄的衣料上,分外好看。

  沈桑抬起头望着,阳光也将他放入了那件衣裳中,他尚未长开的躯体随着日影弥高,那衣裳上的墨痕轻抚他手指,终成了他身上一抹暗影。

  翌日我同沈桑出了外宫,将去坊市。修仪娘娘赏我的银两我都拿上,欲为沈桑购置一件新衣。

  那经墨晕染的衣服虽好看,却不可久穿,况沈桑亦不知怎地,将那衣服叠入柜中,束之高阁。

  便正合了我的意,同深桑单独出来半日。

  东京开封府自然繁华,辰时起自卖早食的摊子打头,一直到巳时,街上便挤满了货摊,有门脸的店铺自然恃力些,总清扫打点好了一切才开门迎客,街边小摊却灵活许多,早早地便开始吆喝了起来。

  及至午时,我同往常一样,行了一溜街,便捧了满怀的各色吃食、新奇玩意儿,到布坊门前时,堪堪将手中之物放上柜台。

  沈桑却不同,一把折扇正是好生俊俏风流小公子。布坊中多是女子来瞧,莺莺燕燕一片好不热闹,沈桑摇着扇子踱进去。

  便牵住了一多半千娇百媚的目光。

  我也不管辛苦淘来的物什了,几步跨上去正挤在沈桑身旁,却又觉那另一半目光胶在我身上,颇不自在,便揽了沈桑,一同去里间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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