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里他不知从何处听来的京郊有一处荒田,竟全是红壤,他从未见过红色泥土,便央我领他去看。
“红壤并不罕见,再南一点,便处处是这种颜色的泥土。”我道。
“你知道我当然并不是因为它罕见才去的。”他无意识地嘟起嘴,“是因为我从未见过罢了。”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却早已软了一大片。
自然是应下了。
第33章 美人帘动
京郊不同于城中,要出去还得费些功夫,我打点好一切,午后便同沈桑出城。
那地方果真有大片的红壤,因不知种何种作物,还是荒着,鲜有人来。开封府四周多平原,这里却自然凹下去一片,沈桑站在红泥中央,他洗得煞白的衣衫在一片红色中飞扬。
也仿佛在我的心上种下了一朵洁白的花。
沈桑特意带了一些鹅溪绢,我便带上笔墨砚台,将这些一一取出来,沈桑便欲作画。
“可惜这里无花无鸟。”他口中说着可惜,我却听不出丝毫惋惜之意,这样好的美景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必。
将少许红壤混在赭石中,细细研磨便得出了颇似红壤的颜色,我又将带来的天青色颜料以水化开,依次摆在他手边。又退到较远的地方,拿出一小块鹅溪绢,仅以墨色勾出一个人影,让秋风钻进衣袖吹干墨迹。
将这帕子藏进心间。
沈桑做的画已颇像样子,红壤为地,天高云淡,简单而辽阔。
转眼间已是暮色四合,风大更添凉意,沈桑却执意要脱了外衫装一些红泥回去,“用这些泥去种图画院里的花,定会有许多好看的。”
我将他衣服拉起来,“下次我可不帮你了。”说着已脱下了自己的衣服,捧起红壤,一会便装好了。
那女子将宫灯凑过去,我用手在里面翻了翻,“这是京郊一处荒地的红土,因图画院的学生不得私自出城,这才偷偷拿回来。”
她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又道,“原来如此。”说着便又直视着前方,“我自己去找武大人罢。”
第二日便是中秋佳节,未到晚间,武大人派人来传话,让我速去大殿领赏。
我领了赏,又随宫人一同入宫内去给修仪娘娘磕头谢恩。
“原来你不是画学生?”行在途中,那姑娘目不斜视地问我。
我只得道,“我是祗候,昨夜另一人才是画学生。”
这修仪宫中来的人正是昨夜遇上的宫女,在宫廷作画,我对各类服饰仪制很是熟悉,看她服侍,当是修仪宫中一等的宫女,难怪性子比我所见过的宫人都傲气许多。
末了进入龙图阁,修仪娘娘正与一妙龄女子坐在榻上说话,见我到了很是惊讶,“武大人说你年岁小我还不信,竟果真是个未及冠的孩子。”
我忙跪下磕头,“翰林图画院祗候封牟见过娘娘,谢娘娘赏赐。”
修仪身侧那人掩嘴而笑,“到底年纪小,见到姐姐也不会说几句吉祥话。”
我一向对此类事情很是迟钝,倒是沈桑,若是他在这里,定能让人交口称赞。
好在修仪并未发怒,只道,“这倒是好事,定是成日里画画去了,怎还有心思逢迎他人?”
“姐姐说的是,如今宫中正少这样直性子的人了。”
又听得修仪道,“你如今还是祗候?”
我点点头,“这可委屈你了,不过你年纪尚幼,也不宜过早称官,便先将你提作待诏罢。”
“云寇。”修仪道,先前那宫女便走上前来,“是。”
“你去向皇后请一道旨,提了他作待诏。”
云寇便应下,“封大人请随我来。”
又见过皇后,待要回图画院的时候,夜色已至,衣襟上也不知何时飘来了细细的雨丝。
“今儿这中秋可来得好。”云寇掸掸对襟上的水渍,说话依旧让人听不出语气。
方才在皇后的宫中正遇上官家亦在,中秋佳节宫中虽未大操办,帝后共赏月却是不能免的,此刻却落了雨。
潮潮的天气,月儿也不愿出来为伴侣洒下清辉了。
我不识得内宫的路,云寇引着我走了许久,我正惊于内宫之大,云寇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我向前凑了凑,见她面色凝重,并不知生了何事,只得随之停下来。
她清了清嗓子,“你就在此地候着,我去去就回。”言罢便张望着离开。
我本不欲跟随,又想到若是发现了什么宫廷秘闻,便有的和沈桑说了,便悄悄跟上去。
只见得没几步迎面便来了两个宫人,云寇便上前说了几句什么,那宫人朝北面指指,云寇便转身回来。
我忙回到先前的地方,云寇面色未变,又领着我向北走去。
我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见云寇依旧傲然地望着我,我朝已能隐隐看到的不远处皇后所居大庆殿指指。
“可算绕回来了。”
云寇立刻面色泛红,她久居宫内,竟迷了路,又加上她这样傲气的性子,更觉好笑。
“我可不稀得什么皇后的宫殿!”又看这夜无星无月,便趁着浓重的夜色加上一句,“大庆殿之大,却比不上一个龙图阁。”
“大胆!”我心内一惊,忙转过头去,一与云寇所着服侍相差无几的宫女正对我们怒目而视。
不,应当说令她怒目的只有云寇一个。
云寇面色依旧波澜不惊,那宫女便愈发怒,“云寇,就依你这话,我就能抓了你!”
“你真要抓我,我必阻拦不了,为何还要照你的意思向你伏低作饶?”
那宫女面色着实变了几变,正逢皇后宫中走来一队侍从,宫女便喝止住,“你们可有什么差事?”
侍从答,“方送了官家回福宁宫,已无事了。”
宫女便招招手,那神态颇似傲气的云寇,“过来,将这二人绑了。”
“抓我就是了,扯上不相干的人作甚么?”云寇仿佛十分厌烦,“这位可是图画院的待诏,你有几分权利能绑了他?”
那宫女扑哧一声笑了,“云寇姐姐,你这是求我了?”
她斜睨一眼我,“你这样说,我偏要绑他,说不定就为你绑回了一个意中人了?”
“元支!”
云寇话未说完,我便止住了,“这位姑娘果真要绑我那我便去,只是日后生出了事不要后悔才是。”
宫中有专门关押犯事的宫人的地方,若是寻常人便都随意关在一处,可我毕竟并非内侍黄门,虽被皇后宫中一等的宫女特意押来此处,旁人却也不敢太过放肆,便寻了单间将我和云寇关了进来。
“若不是我笑你迷路,你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我对云寇道。
“不怪你。”她说完这短短一句,便沉默着,眼帘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透过窗子看出去,到底是被关押的,见外面院子都觉晦暗许多,宫中人寅时便都起身,院中已忙碌了好一阵子,此刻当已到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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