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_大件事【完结】(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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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了,还不知道修仪究竟生得怎样得好看呢。”

  沈桑说着突然眸光一闪,“哦!我知道了。”

  看着他狡黠地冲我眨了眨眼,我凑过去。

  “宫中不是说修仪与官家同年么,官家年近不惑,修仪在这样的年纪,定是已色衰,才不想这容颜被画在纸上呢。”

  他得出这结论十分得意,不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在我面前敢说了。

  这话我本是听听而已,可第二日武大人取出一副陈年的画卷来,我才知道沈桑这小子对宫廷之事还挺灵光。

  那幅画在图画院里压了总有二十年,用的是最为寻常的纸张,而非宫廷中一贯使的细绢,展开时页面早已泛黄。

  可那画上之人却仍栩栩如生。

  那是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衣着分外鲜艳,手持鼗鼓,正放在耳边摇着,少女样貌算不得倾国倾城,却满满的纯真,最是吸引人的目光。

  “这画师的技艺可真好!”我忍不住惊叹。

  二十年的光阴并未让这幅画有丝毫的褪色,一经展开便仿佛听到少女手中鼗鼓跳跃的声音。

  “这不会是修仪娘娘吧?”

  宫中早有传言,刘修仪先时乃市井中有名的击鼗艺人,其时官家还未封王,便与刘修仪两心相悦,却因身份阻隔不得娶她入府,便将修仪偷偷养在别苑数十年。

  数年前官家即位才将刘修仪接入宫中封作美人。

  武大人点点头,“这画可不得外传。”

  我自然知道,堂堂二品修仪,从前竟是击鼓艺人,这种事断断不能与外人说。

  “修仪的意思,这是她年轻时候的容貌,如今虽过了些年头,却也相差不大,官家所要的美人图,便照着这幅图来。”

  “依你看,这画谁来做合适?”武大人突然问我。

  我愣了一下,“自然是大人了。”

  武大人是图画院的左部长,画技娴熟,成名已久,是官家最赏识的御用画师,在我想来,此事当然非武大人莫属。

  不料武大人却摇摇头。

  “如今图画院中大多数人同我一样,几乎只画花鸟,画人我确实是不擅长的。”

  我又思索着,在图画院中,除了武大人,我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能受此任。

  也除了武大人,我还瞧不上谁能做出顶好的画来。

  “你没想过你自己?”

  武大人这一问着实把我问住了,对于作画,我从不谦逊,但也绝不自大,我自知我的画技已有些门道,却万不敢将自己摆在和武大人相当的位置上。

  武大人笑了笑,“你若是想到自己了,便一定知道你是可以的。”

  说罢,便将那画卷起来交到我手中。

  “下月中秋节礼之前定要赶出来。”

  我将笔缓缓放下,发出极轻的声音,趴在一旁睡着的沈桑一头竖起来,“成了?”

  我点点头,“今日十几了?”

  沈桑急着起身,一面含混不清地答,“十三了。”

  宫廷画多用绢,我却采用了沈桑的建议用了并不常见的云母纸。

  那纸涂了白云母的细粉,使其浮动着一层银白色的淡淡光辉,自成光华。

  宣州诸葛氏所作无心散卓笔自唐以来,一直是天下名笔,武大人早早地就为我寻来了一支“诸葛笔”,经年来少有机会去用,此次特意用此笔,果真线条流畅,极易成色。

  其笔性能柔润,正合了女子的婉婉风姿。

  沈桑将桌上朱砂、石青、花青、藤黄等染料一一挪开,抬手将快与他同高的画卷拿起,一幅美人图便赫然而立。

  画上之人早不复当年的青春韶光,却愈美得惊艳,看不出是何等年纪,却知她不是少女,亦非老妇。

  想来月宫中的嫦娥便是这样的年纪。

  她站在门前,正伸起手撩开门帘,那座门我当日曾见过,正是修仪宫中之门。

  而她满心欢喜即将看到的人,自然不言而喻。

  沈桑扬起脑袋,下巴堪堪过画纸,我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神色,“怎么你说要看,自己却看不到了?”

  他垫了垫脚,那画又随着他高了几分,我终于忍不住从他手中接过画纸

  。

  “你何时能聪明一点,我便是祖上积了好大的德了。”

  我越过举起的画纸看到他张大了嘴,“修仪娘娘原是长这个样子的。”

  “从来都只有画儿照着真人做的,哪有真人照着画儿长的?”我口中如此,心内却满满喜悦。

  这画确实费了我许多心力,做成这个样子也不枉连日来的辛劳,且我知道,沈桑是一定不会在此事上着意恭维我的。

  “你画成什么样儿,我偏就觉得天下人合该长成你笔下的样子。”

  沈桑又说,“譬如墨鱼儿,他那颜色定是你笔墨染成的。”

  我所居小院内有一池锦鲤,旁的倒不足为奇,仅有一只为墨蓝色,每每游动,仿佛要将满池子水染成一圈一圈的墨色。

  沈桑数次想要将它捉起来好生看看,却从未成功,便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墨鱼搅动一池子水,目光盛出它晕开的墨蓝波纹。

  总之池水终究没被染色,那墨鱼儿也终究没被洗去一身浮蓝。

  十四日夜龙图阁中便遣了人来拿画,我正与沈桑拿着包裹,满面是泥地猫在图画院外,想趁无人时溜进去。

  不想那宫人极为警觉,胆子也颇大,径直拿着宫灯走了过来,“谁人在那?”

  我暗将包裹丢在身后,和沈桑走出去,宫灯燃地正亮,映着那女子面容分外清晰。

  大概是碧玉年华,不着一点粉饰都觉灿然如玉。

  她眼瞪得大大地看着我们,我正不知如何化解这局面,沈桑已展了展衣服,朗声道,

  “翰林图画院画学生沈桑见过姑娘,姐姐可是龙图宫中来的贵人?”

  那女子只得接着他的话道,“正是。”

  我忙道,“姑娘是来取修仪娘娘的美人图的罢?”

  她点点头,我道,“武大人已在院内候着了,下官这便去请。”

  沈桑悄悄拽住我衣袖,我们正欲离开,却被那人拦下,

  “你们是自己去请大人,还是着其他人去请?若是着旁人去,你二人便不必匆忙走了。”

  她声音很冷,四目相对,她眸中也全是防备之色,仿佛下一秒便要叫了人来将我二人带走。

  沈桑总比我机灵,她说话的功夫,沈桑便将藏于暗处的包裹拿了出来,

  “姐姐恕罪,我二人之所以如此形迹,全是因为这东西。”

  说着便将包裹展开递到女子眼前。

  包裹中是我和沈桑白日里寻来的红泥。

  沈桑尤爱花鸟,不拘名花野花,只要好看的,他都爱不释手。

  他小一点的时候成日里在图画院的花鸟园中摆弄,大些了便不满足于此,常拉着我去京城各处寻些没见过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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