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阳之好,也实在正常。”
第38章 北雁不归
天气转凉以后,许多花都渐次凋零,深秋的翰林图画园,竟有一种繁花落尽后的寂寥。
花木或许如此,对居于其中的人们来说,却恰恰是个欢腾的丰收时节。
官家对《老君图》的赏赐下来了。
因这画很是及时地在官家收到北方战报时送到他案头,使他连日来额头上的阴云散了大半,同在偏殿内谏议的大臣也因此凭白得了几分赏赐。
赏赐算不得多,却适时地温暖了因辽国大举进犯而有了些冰冷隔阂的君臣的心。
翰林图画院这个一向与政治撇的很清的地方,霎时间成了政治漩涡中一把温柔利剑。
那时我还懵懵懂懂,对这一类事没有什么敏锐的发现。
却只是知道因官家满意,我应诏成为掌画院的勾当官的副使,勾当官名为掌画院,其实却是不通画技的内侍,主要管画院与外界联系,传达御命一类。
故而勾当官副使便是实际执掌画院了。
画院左部长武宗元武大人,从前只掌画院,如今给我腾出了画院,便兼管翰林院琴部、棋部等其他署部。官位虽未升,权利却大了许多。
而沈桑,也终于不是他口中可怜兮兮的画学生,成了祗候。
可北方的战事实实在在瞬时间便影响到了皇宫深处,辽国萧太后与小辽王亲率大军南下,直捣边北重镇。月余前兼管兵部的宰相寇准的谶语成了真。
辽国,终于大举进犯了。
官家早不似先前那般不把寇准的谏言放在心上,反而将这位英名赫赫的宰相的话翻来覆去地念叨,直到得出了我方远不敌大辽的结论。
以致惶惶不可终日。
宫中因此弥漫着恐怖的氛围,画院勾当官黄开常出入内宫外廷,每每带来更加阴沉的消息,他胖胖的脸似乎旬日之间就快速瘪了下去。
在这样的氛围中,我和沈桑却是明显的异类。
深秋枯叶遍地,图画院内秋风乍起,漫天黄叶便旋转出不同的样子来,这景象最适合映上画里。
我二人便总把作画的一应用具置于院中,常坐着整日来作画。
我升了副使,不再负责画学生们的基础教学,只需好生磨炼自己的画技即可,沈桑作为祗候,不再被人驱使着做杂事,资历又不足以使他管理他人,所以我二人倒成了画院里最闲的。
甚或有时我卯时末去西院,直待到午时用罢了饭还不曾离开。
“嘿,封大人,到底在这里呢。”
勾当官黄开摆着胖胖的身子来了,他为人圆滑,官阶比我大却从不摆什么架子,我与他虽不曾深交,却也能和他说上几句。
“黄大人来西院有何事?”我朝旁边让一让,问道。
“宫中飘出来的声音你没听到?我看就只有你二人还如此镇定了。”
他接过沈桑递来的茶水,大大地喝了一口,“我这把身子,哪还能经得起那样的折腾!”
“折腾?”我不知他这话是何意。
黄开见我二人皆疑惑,眉上飞起了得意,“封大人,你果真不知道?”
沈桑已耐不住性子了,“黄大人,封大人可不吃你那一套。”
黄开哈哈大笑,好不容易瘪了几分的圆脸经这样的大笑,又浑圆了几分。
“沈桑啊,从前你可是好向我打听事,怎么这次这么大的事情你竟一点也不知?”
待这位黄大人终于卖够了关子,我们才知道宫中有流言传出,官家或许要决定迁都了。
辽国的进犯,着实让许多官员愣怔了好一阵子,但很快,朝中便陷入了一场空前热烈的讨论中。
迁都。
以参知政事王钦若为首的众多官员次第上书请求迁都,官家便在这群口若悬河的大臣的声音中,渐渐有了迁都的想法。
昨日夜间,官家在龙图阁中亲口问修仪,升州民风如何。于是今日一早,官家或将听从王钦若的建议迁都升州的消息便已传得沸沸扬扬。
黄开的忧心正来于此,他因家中有些关系,足使他保住目前的职位。
但若迁往升州,路远跋涉,他平日走两步都要喘一喘,怕是受不住几百里的疲累。
提及此,他扶着桌子站起身,将堆在腰上的肥肉展了展,迈开了步子,“我还得,还得打听打听。”
又突然想起似的,重重拍了拍我的肩,“封大人,你年轻体壮,到时候还得靠你照顾!”
便终于摇摇晃晃地走了。
“□□时,金戈铁马定城池,纵横中原,太宗又收复北汉,如今一个辽国来犯,我们的官家就要携家带口地逃了么?”
沈桑望着我,眸中尽是不解。
“大概是受像王钦若那样的弄臣谗言影响吧。”
我想起曾在修仪的龙图阁中听过,官家提起王钦若时,是很信任的语气。
一时沉默。
我和沈桑自然不是怕迁都的颠簸,可我们生活了十几年的繁华之都,原来这般不堪一击,这才是叫我们相顾无言的缘由。
盛景之下掩藏的人心,是如此脆弱而又自甘堕落,一旦温暖的锦帐被掀开,他们就不约而同地霎时逃离,走向厚厚的泥土之下。
寻找另一个被所谓锦帐罩住的太平之地。
我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有迁都才能避免这一场祸患,可是□□时雄踞边关的赫赫铁骑,难道此刻都老去了吗?
我仿佛看到北地城下,一望无际的漫漫人影剑锋,却在官家的一道命令之下,如洪水般退去,蜗居在小小的城池之中,收敛他们的寒芒。
或许真的不会胜利,可至少要尝试一下。
我这样想着,唤起也在沉思中的沈桑,“你还记得王维的《使至塞上》么?”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侯骑,都护在燕然。”
他清冽的声音缓缓起调,在颈联处高亢起来,又在尾联沉寂下去。
“记得,去岁我刚刚为此做过画。”
“我们或许可以为那道烽烟,添上保家卫国的人马。”
沈桑立刻听懂了我的意思,随我一道找出当日的画来,将之铺上长案,交给我一只笔。
“哥哥,这是我们头一次同作一幅画。”
是啊,我大宋王朝的边关,有数十万将士枕戈待旦,一个人如何做得完全?
我与沈桑,小画师而已,可泱泱大宋,怎能不战而退?这副《塞上烽烟图》,是深居宫中的人,对那遥远的边疆,深重的不舍。
皇上,你走了,留下的万千将士怎么办?
为尽快完成作画,我和沈桑两日两夜未曾合眼,那空旷的大漠,渐渐填满了无数士兵。
他们望向北方的滚滚狼烟,手握兵器,只等一声令下,便将热血都洒给身后的辽阔疆土,给这繁华无上的汴梁城,这累累殿宇的东京开封府。
云寇见到这画时张大了嘴,按下心头讶异,她不等我们说话,便第一次向我们行大礼,然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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