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_大件事【完结】(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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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点头,“下官封牟。”我以为他是某个宰相的属官。

  “我可不是什么大官,你不必自称下官。”他忙摆摆手,指了指刚进去的王相。

  “那是我父亲,不过我不想靠他的荫补做官,如今还在念书,打算过两年便参加科举。”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便将自己这些情况都告诉了我,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样接话。

  “对了!”他突然一拍手,“我单名冲,王冲。”

  他将我拉过去,“一直站在宰相府外面可不好,你是画院的官,来这里做什么?”

  我便将官家的吩咐都告诉他,受他口快的影响,连带着将方才王相的答复也告诉了他。

  他哈哈大笑,又突然看了两眼不远处的宰相府,捂住嘴,像是要压低声音,其实却并没有一点作用地依旧大着嗓门道。

  “你这可是正撞到钉子上了。”

  他拉住我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封禅的事多荒唐你我都知道…”他突然上下打量了我,”这你不会不知道吧?“

  “自然知道。”

  “我爹更是知道,可还是作为百官之首请求官家去做这荒唐事,天知道我爹是怎么想的。你现在还要向他问封禅的事,可不是会碰钉子了。”

  “不过,“他突然嘿嘿笑道,”你要问封禅的事我可也知道,当时我就在场。“

  不待我说话,他便又道,“你要我告诉你,可得有条件。“

  又是我没来得及回答,他紧接着道,“条件很简单,你先答应我我便立刻告诉你。”

  我这才插得上话,“我答应。”

  “爽快!”他拍拍我的肩,“走,酒楼说去。”

  第47章 千丝落辉

  我很少上酒楼,仅有的几次全是与沈桑一起,他爱吃,尤其爱将各式各样的吃食都尝一遍,却少见他有什么格外喜好的。

  譬如眼前这一大桌子菜,若是沈桑,定然每个都要尝一尝。

  不像眼前这位王兄,已将酱牛肉吃了两份了仍未意尽,旁的大部分却一口都没动过。

  “我爹不许我们置办田产,说是省得以后争家产。可他没说不让吃美食,这人生在世啊,不能太委屈了自己,有钱咱就花不是。”

  他将碗筷推到一边,专一地与我说话。

  这一点又和沈桑不同,桑总爱边吃东西边说话,有时筷子还夹着东西,眼睛已放到窗子外去了,就会吃到我偷放的芥末,却没什么效果。

  放得太少。

  与其说是舍不得辣到他,毋宁说我不敢辣到他。因为他辣得严重了,双颊便绯红,这红若是放在别人脸上定然是又暗又脏兮兮的样子,可桑的脸很白。

  便分外好看。

  若有人见过桃树向阳那一面结的最大的果子,最好还有小小细细的青叶将它的梗裹住,那便一定要说,沈桑的脸就是晃在暮春春光下熟透了的蜜桃。

  让人忍不住去咬一口。

  “呵!你这么能吃辣!”我回过神,看到王冲惊讶的面目狰狞的样子。

  我这才看到无意识中我吃下了整整一匙芥末,才反应过来咳嗽起来。

  这一咳便咳个不停,喉咙里呛得分外难受。王冲走过来狠狠地拍打着我后背,我便用尽所有努力强迫自己暂停咳嗽。

  “不,不用拍了!”

  王冲猫着腰走回自己的位置重新坐下,我狐疑四下望去,却并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再看看他大开大合的样子,大概是真的没什么事的。

  这一会功夫,他便与我称兄道弟——他比我小一岁,原来是从前就听说过我和沈桑。

  听说翰林图画院里有两位画师年轻又厉害,去年刚及冠的那位从前十七岁时便为修仪娘娘做了美人图。

  那图之美,之灵,是本朝以来的所有画师所不能及的。

  除了修仪娘娘,还有许多神、仙的画像,也是分外灵动,女子巧笑嫣然、顾盼生辉,男子神采英拔、气宇轩昂。

  总之是画人像比人还像。

  “封禅时官家还曾求子。”王冲又压低声音道。

  自三年前接连两位皇子夭折,宫中诸妃嫔便皆再无所出,以致不得不从宗族中寻了两名孩子放在皇宫中教养,以防万一。

  即便如此,官家仍热切地期望着得子。

  朝中攻讦刘修仪也主要在这一点,修仪服侍官家最久,获宠最多,却无所出,着实是很大的错处。

  我曾做过一副《老君炼丹图》,自然是为了或许会转世成为皇子的炼丹童子,封禅时官家将这幅画带在身边,叫王冲看了去。

  “那人像做得太好了,和我看过的所有画像都不同,我才知道,宫中也不全传播虚言。”

  “你的笔究竟是如何使的?”他又凑过来,直愣愣地看向我的手。

  “翰林院的画,做工尤其精致,着色尤其浓酽,鸟雀之图栩栩如生,草木之景历历在目。人像却欲写实而不实,似虚描而难描,直到你的画。”

  “你画的人像太好了,便是…便是…”他拧着眉头想了半天,却也没有说出便是什么。

  “便是人照着画儿长。”我接他的话道。

  他一拍手,“对!就是这样。”

  这是沈桑告诉我的,他趴在我的画案上睡着了,他举起我的画掂着脚看,他啊,是唯一一个,我的笔,画不出来的人。

  他长在我心上了。

  王冲颇有才识,出生世家的人,大概自幼就习惯了琴棋书画的意蕴悠长,和他谈起话来毫不费力,不知不觉就说到了日落西山。

  他喝了酒,踉踉跄跄走到门口,店家便迎了上来。很有经验地叫了马车,将他送往城外。

  去岁王相就将他送到了城外的一所草庐中,使他专心地念书。但我看他这样子,总归是念书行乐两不误了。

  王冲所见,封禅那日,百官之中离官家最近的,并非王相,而是副相王钦若。此人虽与王冲同姓,却和宰相王家没有半分干系。

  我对王钦若一向没有好感,先前寇准寇相就是被王钦若巧言攻击逼走的,他虽一度被贬谪,后却因大力推动了封禅这件“大功业”而升至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即副相。

  王副相手奉天书站在官家身后,观摩了这场神圣的万古功业之后,依旧随官家回到行宫。

  直至封禅结束,启程回开封时,王钦若依旧是唯一一个每日被官家召入行宫的大臣。

  沈桑的事,问不了官家,这个副相却很可能知道些什么。

  有官家的口谕,我拜访副相之路便畅通无阻,在王府,家仆斟上一碗茶,请我稍待片刻。

  我暗自摸了摸袖中的金锭,这是元支给我的。

  沈桑终日不发一言,我无从得知,也不愿再叫他回想起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便想方设法问询可能知道的人。

  元支是我和沈桑为数不多的真心好友,她曾是庄穆皇后的贴身宫女,皇后死时,赐她一锭十分稀有的金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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