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金器虽只有拳头大小,却有着十分精美的形状,曾是皇后娘娘放在枕边的心爱之物。
皇后赐她此物,嘱她好声收着,若她日后无处可去,或以此物投奔别的妃嫔,或索性当了钱财,都可以。
她沦落为最粗使的丫鬟,却从未将它拿出来过。
“不舍得自然有几分,但靠这东西求来的地位,能保得住几时了?”她一向这般语气。
“我打探了那些侍卫,他们都不知道沈桑犯了什么错,这样看来,沈桑的错定然只有那些位高权重的人才知道了,你将这拿着,说不定会有用。”
去见宰相的时候我没有拿,来见副相,我便将这东西带来了。
王钦若形貌短小,故而他的椅子设得格外高,坐上去后,几乎与我等高了。
我向他一一询问封禅那日的情形,他说得分外仔细,一应细节面面俱到。
“画院中的人画画虽好,操持琐事却比不过我这家仆,祁睿。”他抬手缓过来一名家仆。
“你一会就跟着封大人回画院,可要好好做事。”
我忙起身道谢,掏出那金锭献上去作为回礼。
又道,“从前画院中倒有一人很是得力,封禅时还被官家钦点去做祥瑞图,只是不知为什么至今还未回来,或许是还在泰山作画?不知王大人可知晓?”
王钦若收下那金锭,一面问道,“画院去的画师多,你说的是哪一个?”
“官家钦点做祥瑞图,就一个,沈桑。”
王钦若脸色顿时变了,一脸质疑道,“你与沈桑交情很好?”
我连忙摇摇头,“不过同僚而已,王大人不知道就罢了。”
他依旧一脸审视,“沈桑被官家处了宫刑,还在泰山下关着。”
我心下一动,他果然知道,正要追问下去,却见他已起身欲离开,“你最好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被关。”
事情到这里就没有结果了,只有王钦若可能知道此事,可他讳莫如深,我便无从得知。
沈桑的头发披在背上,我轻轻地梳了几下,便十分顺滑,没有一处打结了。
从前他的头发总整整齐齐地束着,我便不知道,他的头发这样好,好到能满盈白月光。
千丝落辉。
只有这浓重的深夜里,我才能悄悄到妍君的宫中看看沈桑。他一定没有忘记我,每次我来时,他都立刻睁开了眼,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等我过去将他扶起来,为他穿上我带来的衣衫。
他身上的,在白天已经被他撕烂。
他不发一言,规规矩矩地坐在铜镜前,像个小孩子,生怕自己的顽皮使大人对他失望,便用尽全力地,在在意的人面前乖巧。
第48章 青云直上
这种情况下沈桑头一次见元支,也是发了疯的样子,还好我在他旁边将他安抚了下来。
元支的嘴很毒,现在却也不了,温温柔柔地跟他说话,他见我与元支也很要好,才渐渐不抗拒元支。
妍君的耐心却快要被磨没了,“凭什么我的哥哥要这样偷偷摸摸地过?”
元支便道,“沈桑是戴罪之人,你劫了狱是多大的罪过?官家不追究你将他带回来,已经是他的法外开恩了。
从前皇后娘娘在时,都没有过这种待遇。”
妍君依旧气愤,“若不是哥哥在沈家没有正经公子的地位,他也不会这样对哥哥,说到底,不管是谁,都是欺软怕硬的。”
是啊,欺软怕硬。
日北至,日长之至,日影短至,故曰夏至。至者,极也。
这一天,我升任了左谏议大夫。
虽三次推辞,官家依旧没有收回任命,我便勉力上任。
日落后我去了和王冲约定的酒楼,“我真是越来越不了解你了。”王冲喝多了酒,话也比平时更多。
“仲和啊,”我道,仲和是他的表字,“我却越来越了解你了。”我也喝多了,拍着他的肩道。
他向来不遵从什么礼节,随手挥开了我,“还记得我头次见你那天么?你喝了几盏酒?两杯?三杯?”
他摇摇头,“记不清了。今天你喝了,一、二、三,算了算了,数不清,数不清多少杯了!”
“你那天,很难过的。”他假装学我抹眼泪,“不是我这种难过,是流不出泪水的那种啊。”
他喝了酒口齿不清,我还是听到他一遍遍重复“难过”,我又灌下一杯酒,“我今天也在难过,每一天,那日之后的每一天,我都是难过着的。”
他趴在桌子上,“沈桑还没好吗?”
没有。
“我都听了大半年他的名字了,却一次都没有见过他,是不是得我去见他一面他才会好啊?”
我不说话,他咕嘟咕嘟又喝了酒,“从太庙斋郎,”他指向地上,又摇摇晃晃指到天上。
“到左谏议大夫,你用了多久?你说说,你用了多久?”
“七个月零八天。”
“你算得比我清,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就栽到了地上,我也不去扶他,让他自己又撑着坐起来,“比我爹当初升得快多了!难怪他成天对我说起你,是要把你当儿子看了。”
他眯起眼,“我爹要收你做门生,你来不来?”
“不来不来,副相大人为我加过冠,还要收我为义子呢。”我哈哈大笑。
他推了我一把,“你小子倒是左右逢源,副相大人…王钦若,呸!”他狠狠啐了一口,“你知道京城的人都叫他什么么?”
不等我答,他便拌了个大大的鬼脸,“‘五鬼’之首。”他又过来捏起我的脸,“你认他做爹,就是小鬼了,你当不当?”
我将手中酒杯掷出去,“当!”
便和他厮打在一处。
元支的醒酒汤做得是越来越好了,喝下没多久,我就清醒了七八分,便叫她来给我研磨。
她非要等到第二日再让我写,我抢过磨,一面轻一下重一下地磨着,一面道,“知道谏议大夫是干什么的么?”
她一脸嫌弃地又拿过磨磨了起来,“不过是个寄禄官,能做什么?”
“我就是要做这寄禄官,否则,”我指了指四周挂满的画,“否则谁来作画?”
我拿起笔蘸了蘸磨,“谏议大夫,就是专门说话的,我自然要好生谏言。”
言罢提笔便写,倏忽便写好了。元支凑过来看,“立后?”
“庒穆皇后瓮后,后位一直虚空着,这可不合规矩。”我说着吹了吹墨迹,便将纸卷了起来,揣入怀中。
“要先拿给沈美人看?”
我摇摇头,“我告诉她就够了,这个是专门给另一个人看的。”
副相的府邸后院修得如同道观,走在其中甚至能闻到炼丹药特有的味道。认“仲父”的宴会结束后,我随王钦若进入府邸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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