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郎儿!”念稚远远地叫道。
我走过去,念稚今日格外兴奋,“明年二皇子到山南西道赴任便到第三年了,那时他肯定会回来的,你明年又参加殿试,真是开心啊。”
“你怎得知道我一定能参加殿试?”我笑着道,心内却格外的轻松。
“我当然知道!到那时,看谁敢叫二皇子府上的人避让!”
念稚这话刚说完,路边便跑来两队兵士清理道路,不一会,大队人马便开来。我和念稚赶快退到一边,“这是谁竟然敢让念稚姑娘避让啊?”我揶揄道。
念稚不禁忿忿,“哼!我是要看看。”
我二人抬头望去,不禁苦笑,这一次要让我们避让的人,居然又是大将军曹彬,不过今日,他已身居枢密使的高位。
“曹将军攻下了南唐,还将江南国主李煜俘获了回来。”念稚在我耳边道,“听说曹将军率军包围金陵,迫得李煜率众投降。”
“投降?”我道,“早听说江南国主昏聩不已,果真是个没有骨气之人。”
“你知道什么?”念稚道,“李煜虽然当国君未必出色,但他的词作在当世可是无人能及。”
我不言语,这样的说法,要亲眼见过之后才可信。
那一晚我又到两年前去的那所酒楼,却只让小二温了一壶小酒,独自慢慢抿着。
“这位客官,实在对不住,酒楼座位吃紧,你可否与这位客官拼桌而座?”一小二对着我道。
我未曾抬眼,“可。”
“好咧。”小二道,“客官,来,请入座。”
我瞟到一身白衣,却也不感兴趣,只继续饮着自己杯中的酒。
“这位公子,刚参加完乡贡罢?”对面那人突然说道。
我抬起头,就见对面那年过而立的男子看着我,他中等身材,头发梳得分外整齐,却掩不住许多白发。我点点头,“先生如何得知?”我不自觉的用了‘先生’这样文人的称呼。
他却不正面回答我,只道,“你定能取个好成绩。”
我拿起酒杯,“多谢。”
他亦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喝罢了,他道,“这酒真苦。”
“先生想要甜一些的酒?”我问道。
“不。”他摇摇头,“苦好,苦好啊。”说着又喝下一杯。
不知不觉我二人已各喝下了好几壶酒,“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他缓缓吟道,深秋多起悲风,虽坐在室内,仍感受到浓浓的寒气,“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他又饮下一杯酒,那酒是最普通,在他口中却仿佛是陈年旧酿,“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我听着这词,恍然发现原来当世还有这样好的词句,还有这样一个人,吟着自己心里的话,却不知道已将旁人带进了他的心里。
他吟罢兀自笑笑,又给自己斟满酒,将要喝下时,我一把将他按住,“先生别喝了,这酒的苦你受不住的。”
“没有什么受得住受不住。”他又道,“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我不知道他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情才有如此痛苦的感悟的,可我看到这个已过而立的人,仿佛看到了多年后的自己,痛苦,只有无尽的痛苦,可却不知究竟是为何。
我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个喝醉了的人,“我送你回去罢。”我扶起他,“先生家住何处?”
“我的家?”他醉眼朦胧地看着我,“我的家,在很远,很远……”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一队士兵从酒楼外走来,看到我们二人,立刻过来。
“违命侯,该回去了。”为首那一人走过来说道。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清明,“回去了,走罢。”
“先生!”我忍不住唤道,我有感觉,他现在要回去的地方,根本不是他的家。
他转过头看着我,“回去罢。”
说罢便直起身随着那些士兵走出了酒楼。
我走在回府的路上,方才见到那人实在给了我很大的感触,他当是误落尘网的人罢,这样的人才是当世无人能及。
“郭郎儿。”
我抬头看去,原来已经到了府门前,念稚打开了府门的一条缝,对着我道,“快进来。”
两年了,念稚还是一有机会就带我走正门,算来,我二人踏入这二皇子府正门的次数可比许多达官贵人还多。
我回到府中后,便立刻到自己的房内,今日听到那人吟出的词句,我的感触比这几年来加起来的都多,已迫不及待地要记下来了。
念稚又端来了食盒,只是这次的食盒中只有一碗醒酒汤,“快喝罢。”她很少给我端进来,通常只是默默地将食盒放在门外,这次却催我快些喝掉,“醒酒汤要快些喝,不然你又犯了酒疯。”
我却摇摇头,“心是清醒的,身体醉不醉又有何妨?”我想起酒楼中的那位先生,又突然想到念稚说的那江南国主李煜,“对了,你可知那国主李煜,如今怎样了?”我问道。
“刚被封做了违命侯,官家要这样讽刺他呢,想来也没有什么自由,左不过是被软禁在府中,不过还是有许多他的词作流传出来。”
我恍然大悟,原来那位先生就是那投降了的江南国主,人的命数该有多奇怪啊,他若生而为任何一人,都当比生作国君幸福得多罢。
“你怎么了?”念稚问我。
“没什么,只是觉得他的词当真是很好,你说的没错。”
念稚笑起来,“我算过的,当然不会说错。”
乡贡的结果在年末就出来了,我如同预期的那样,拔得头筹,中了解元。过了年,春天便是殿试了。开宝九年,我与全国各地来的学子一同,参加最高级别的考试——殿试。
大殿之上,宫中的内侍们将我们领进来之后,便皆站在一旁不说话。我们等了许久,却也不见任何一人前来,人群中已经响起了议论声。
我却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今上还在病中,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可是今上的病怎会严重到这样的地步,连殿试也无法主持了吗?想到这里,我立刻想到要快些回去让念稚通知二皇子速速回来,皇位之争恐怕已迫在眉睫了。
第7章 一日春风
时辰早已过了,官家却还未现身,人群中的议论声愈发大了。
“安静!”从殿内走出一人,我随着众人一齐看去,只见来人身材高大,身着甲胄,正是枢密使曹彬,那位以仁爱着称的将军。
“官家身体有不适,诏晋王主持殿试。”他朗声道。
晋王,乃今上的弟弟光义,当年陈桥兵变,拥立官家为帝的人当中就有他,晋王一直追随今上,又做了许多年的开封府尹,掌京城管理,颇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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