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内伯!关内伯元强!
叶狄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这种棕甲,难道,难道是那些蠢太监到底引狼入室,把手握重兵的藩镇弄到京城来了?不,不管什么原因,诸侯的士兵出现在皇宫里,□□并且杀戮……
那么,应该做什么?
一个大胆而不知从何而来的念头突然闯进脑海里,他脑袋嗡嗡响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一路上有散碎的金器,有血迹,还有死人,但他一直跑着,直到眼前突然出现一座最为高耸的宫殿,这座宫门前像其他地方同样混乱,大殿的地横了几条尸首,然后活着的人就在边上□□宫女。
叶狄横下心,从后窗跳了进去,沿着幽深的走廊一直向前,有多长时间没到这宫里来了?尽管他是在这里出生。这里的一切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凭着记忆,他找到了最深处的那间寝宫,也许士兵们还没来得及到这里,推开门,广阔空冷的室内金椅子、玉杯子、什么翡翠的鼻烟壶,都还完好无缺。
但是,没有半口水,半点食粮,半颗火种。
“水,水!”突如其来的尖厉声音吓了他一跳,看过去,是面前檀香大床上一个双眼突出的老人。
一瞬间像有什么在叶狄鼻子上打了一下,让他眼睛禁不住有些酸。但他只是扬了扬头,吸了下鼻子。没有其他的动作。
“水,水!”老人扭动枯槁的身体,发狂地叫着。
“没有水,”叶狄说话时,不是爱,也不是恨,只是事实。然后他用同样平淡的语调吐出后面两个字,“父皇……”
“火!冷,冷!”
“也没有火,父皇,”叶狄看着榻上近乎疯狂的老人,语气似乎变得伤感了一些,“其实连我本来都是没有的。诸侯的兵马进宫来了,虽然我还不知他们是怎么进来的,我来……拿东西。”
说到“我来”的时候,他停了有半秒钟,然后才选用了“拿”字。
从他翻窗户的时候,就一直听到老头嘶哑的喊叫,他想他已经疯了,但没想到,听了这话,老人竟然安静下来,侧过混浊的眼睛盯住他的脸。
可当他以为老头会认出他来时,他又错了。
老头扭回去,一串歇斯底里的叫喊突然从枯萎的喉咙里暴起:“朕是皇帝!大烨的皇帝!你们这群逆贼!逆贼!诛你们的九族!凌迟!凌迟!”
然后他又突然笑了,笑声非常尖厉,让叶狄眼睛一下睁大,不知道这即将燃尽的蜡烛还会冒出什么样的火苗。
“朕十八岁登基……朕是皇帝……那时候有逆臣以为朕年少可欺,最后朕摘了他们的脑袋……朕大修宫室,广征美女,十次加税,朕知道有人在路上骂朕,朕拔了他们的舌头……”
声音转向呜咽,“朕就要死了……朕知道……如云的漂亮女人,无数道士的丹药,所有金的银的杯碗,还有那些能砍人脑袋的刀枪,全都救不了朕……”
“可是啊……”他的大笑再度高亢,用手捶床,“大烨没有亡在朕的手上!大烨到底没有亡在朕的手上!”
他的笑声越来越尖锐,像夜枭的嚎叫,久久停不下来,直到老迈的身体承受不住,咳嗽才取代了笑声。
叶狄不说话,紧紧抿着嘴唇,到老人剧烈的咳嗽平息下来,才慢慢走过去。
他看到父皇看着他的脸,眼神出乎意料地明亮,却带着说不出的冷酷。等他走到床边,皇帝盯着他,嘴角最后扯起一个邪恶的弧度。
“朕死之后,哪怕洪水滔天……”他说。
然后枯瘦的手落下,软弱地垂在镂金雕花的榻边。
叶狄在榻前站了很久,然后从枕头下摸出一把钥匙,掀起墙上挂的一幅戎马图,扭动机关取出一个玉匣,用刚才的钥匙打开……
☆、第十三章 酒楼偶遇
曙光染红半边天宇,秦隐珠从青石路上一路小跑过来,白袍在身后飘举,眼中尽是红丝,不过看起来精神倒不错。她所到之处原本是一家富户宅院,因为紧靠城中粮仓,被项毅下令将一家人都半夜轰了出去,把黑虎大旗立在这里。
她一进门,看见院子里横七竖八堆着绸缎纱幔,精致细软,便估量到都是项毅下令扔出来的,听说那没福气的家伙在弥漫香气的软床上会失眠。不过大约项杰会把这些都抱回自己家去。
再往里走,大厅果然被迅速改造成了一座军营,四角挂着战鼓,狼皮的椅垫铺在宽大的椅子上。她忙快步向前,单膝点了一下起来。项毅、项杰等人都已经在里面,看见她,项毅略摆下手,示意等下再说。
“我好消息,左门箭塔,右门箭塔都安排了我们的人,禁军司派了八百人驻守,”项杰道。
“我这也是,”项毅笑道,“我们抢赢了葛洪,皇后和太子现在都扣在我们手里。还有那位漠北的公主也抓了,关在城北军营里。妈的我刚才去看了,那公主可真漂亮,我打赌是个男人都想上她一次。”
“所以将军也想?”隐珠诡秘地挑起眼睛。
项毅笑了笑,没说话。
“我这里听的小道消息,那胖太子被拎起来的时候,躺在一堆穿着薄薄丝绸的男孩中间——每个令人朝思暮想的女人背后,总有一个上她上到想吐的男人。所以么……”
这次项毅的笑声几乎掀掉了房顶,半晌,才停下来,正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千里迢迢,带着几万人来到长乐,不是为一个女人,即使她再漂亮。
“好吧,我带来的可能称不上好消息,”隐珠言归正传,说出的却是令人一凛的内容,“听说,皇帝没了。”
“什么?”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
“细作报知,昨夜进宫搜捕皇后之时,一片兵荒马乱,而今早,太监们见到皇帝之时,人躺在床上,已经凉了。而且……”
“而且什么?!”
“无论怎么搜查,都找不到传国玉玺!”
项毅倒吸一口气,在地上踱步起来。半晌,道:“其他诸侯知道这件事吗?”
“表面上不知道,”隐珠精到地概括。这件事一旦揭露开来,攻讦、搜查、纷争、冲突必然爆发在这群本就各怀鬼胎的诸侯之中。所以暂时,大家默契地掩藏了这个事实。
“我猜是关内伯,他的人去过皇宫,而且能干出这种不要命的事来,”项杰嚷道。
“真相有时没那么重要,”隐珠接过话头,言简意赅。虽然只是天宁关前短暂的相遇,她已经能感到这些靠近都城的诸侯在排挤着项毅——其实项毅和葛洪的爵位是一样高的,都是侯爵,但是几位太守自动簇拥到齐侯葛洪面前,谄媚他的家世在近几代出了多少光耀门面的权臣,尊奉他为勤王联军的首领。那么如果他们联合起来,将矛头指向项毅,便是假作真时真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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