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殇快步走进来,显然已经听说了这里的事情。
“你怎么看?”项毅低沉着声音,问他。
“属下是个粗人,天命的事,属下说不上是,也说不上不是,”夏无殇低着头,声音很冷静,“可即使天命在将军,属下斗胆,也请将军稍安勿躁,不要立即登基改元。”
“怎么讲?”
“苏将军远征东海,带走了大半兵力与兵粮,如不出意外,两个月内就可还朝。关外诸侯上次吃了我们的亏,都在眼红心气。这段时间内,又何必节外生枝呢?”
这几句话,务实彻底,倒是把刚才项毅的火气都浇熄了不少。
他沉吟半晌,道:“也罢,两个月就两个月。之前把这消息封住,不可走漏。”
可此时此语,听在另外的人心里,又是一样心肠。
叶莺只觉得心急如焚,汗流浃背。他拼命争取的,就是这两个月,而再有两个月,别说苏龙胆回来,就是他自己与项杰的“婚约”,也拖不过去,要穿帮了。
可是阿九这已经是放了大杀招,项毅还能沉住气不上钩,他要怎么办呢?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身后一直娇柔美丽的苍琴,眼中闪过一丝冷厉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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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海风猎猎,卷动得黑虎旗帜噼里啪啦乱响。
眼前的战场,丢弃着盔甲、辎重、武器与不多的尸首。
“传苏将军令,不要追了,且收集粮草辎重!”挥着小令旗的斥候,策马前去向各路部队传令。
苏龙胆本人则兜着马,在满地物资间徜徉。
“这位三皇子人生简直是场悲剧啊,”她笑道,向身旁副将,“生母是无名宫女,顶上又摊上一个‘好’皇后,被排挤到东海来守着荒郊野地,把个人弄得积压抑郁。好不容易后党消灭,他按说是皇长子了,谁知道哐当一下,咱们项侯又扶立了叶少陵。听到这消息,他怎能咽下这口气,一下急怒攻心,竟中风了,半身不遂,嘴歪眼斜,人不能动,口不能言。所以你说他不来朝贺新皇,说不定还有几分是‘非不为也,乃不能也’的意思。”
“是啊,所以他手下军队自然也是六神无主,望风而逃,这一仗,打得比咱们想的还要容易。”
“唉,你说我打胜了这么个可怜家伙,也不是什么值得标榜的事,”苏龙胆道,“他那残兵,愿降的,咱收编了,给项老大递一道军报,然后准备班师回朝了。”
“是!属下这就差人去办!”
“对了,怎么不见宁王世子?”苏龙胆想起什么,又问。
“这……”副将低头,有些窘迫地道:“宁王世子在昨天一战中,下落不明,当时将军差小的们去找,可直至今时,没有找到。”
苏龙胆“呃”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果然跑掉了,算是出乎她的意料,还是符合她的期待呢?是不可违逆的天意呢,还是半推半就的默契呢?
“要不,属下再派人前去,加紧寻找?”副将又问。
“算了,由他去吧,”苏龙胆在马毛上擦了擦手,抬头望向前方。
☆、第三十四章 朔日之变
接近一年中天最冷的时候,可夏无殇还是秉持一贯的习惯,起的很早。
苏龙胆已经走了很久了。他知道这一点,但还是忍不住在她空了的院落前站了一会,心中也有些空荡荡的。
夏无殇练了套枪法,出了一身好汗。亲兵递上来毛巾和热水,让他擦脸。
这个亲兵正是他在黑虎营要来那个胖子,他们叫他阿肥,他觉得不必揭人短处,便讹做阿飞。
大概是胖子之前在商店做过伙计之故,认得几个字,做事也还周全,凡事他交代一遍便清楚明了,而阿飞也感念他救命之恩,对他可谓忠心不二。比他之前的亲兵用得顺手不少。
夏无殇招呼阿飞,换上便装,到市集去吃些早餐。他为人务实,没什么架子,也不讲究奢华的吃穿。
刚出了门,却有一股馊臭气迎面吹来,夏无殇禁不住一掩鼻子,道:“这是什么?”
“是那个,”阿飞在他身后跟上,指着刚刚过去的一辆牛车,牛车上载有两个大木桶,“宫里御膳房的泔水,每天沿这条路运出来。”
随着牛车颠簸,地上还散落着掉下来的一点东西,一个鸡头,还有一滩什么动物的内脏。
“得了,咱们走咱们的,”夏无殇道。
不管项毅、龙胆还是隐珠,在人群中都一定会一眼被注意到,可夏无殇偏偏不同,穿着便装,几乎与寻常百姓无异。两人随便找了一个早点铺子,点了两笼肉包,两碗小米粥,坐下来慢慢吃着。
正这时,突然几句话飘入无殇耳中。
“你知道么,昨天老伙计俺被赶去抓河豚。”
“河豚?这季节哪有河豚?”
夏无殇看过去,说话的是个两个渔民打扮的人,坐在另一桌上。
“可不是么!俺们三百多人,捞了一气,终于是得了一条,不然少不了一顿军棍呢!”
“军棍?是官府让你们抓的?”
“是啊,说是什么皇后娘娘想尝鲜。”
“噗嗤,女人就是麻烦,尤其那些有钱有势的,根本不晓得底下人辛苦。”
哦,女人是挺麻烦,夏无殇想着,他见过那位皇后娘娘。像她那样漂亮的女人,不提些任性的要求,似乎也有些对不起她的脸蛋。
不知怎地,他又想起苏龙胆来了,苏龙胆其实也挺麻烦,爱吃榛子,可是不爱剥壳。
可是,也有人就是爱被她麻烦啊……
然而,说到这里,先前那渔夫突然露出诡异笑容,压低了声音道,“这次……倒不一定是女人麻烦。”
“你是说……?”另一个渔夫突然也有了敏感,瞪大眼道。
“谁知道……到底是谁要吃呢?”
他们的声音压得越来越低,以至于悉悉索索地听不清楚了,而夏无殇,却硬生生打了个冷战。
“将军,你记不记得,”旁边阿飞小声开口,“方才咱们出来时,牛车上掉下来两滩东西。”
夏无殇点头。
“我越想越不对,”阿飞道,“我路过时看了一眼,那鸡头上爬满蚂蚁,另一滩上却什么都没。”
“当真?”夏无殇一下站起来,饭也顾不上吃了,“快回去看看。”
他们走到住地门口,那两滩东西还在那里。阿飞用布包了手,捡起没有蚂蚁那一滩,另一手不禁捂起鼻子,道:“这东西好腥。”
“拿着,去问问秦先生,”夏无殇道。
于是两人敲了秦隐珠的门,隐珠看见那腥臭之物,也是一皱眉头,辨认一番道:“这是河豚的肝脏,剧毒之物,虫蚁也避之唯恐不及,你们却是哪来的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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