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然,之后父亲还是见过自己的,尤其在她显露出卓越的才识之后,她辩倒他帐下那些无能的腐儒,做出文学泰斗也赞叹的文章,令他对她的期许与日俱增,在项毅攻城之时,这种重视达到了顶峰:当她提出一个人去做说客,他痛哭流涕地抓住她的手,让她一定要尽快出发,说全城的性命都在你身上了。
然而,她咬住嘴唇,那求拜神佛一样的态度中,为什么看不出一点对女儿的担心呢?
她在马上回望了一下,石门,那个她生长的小城,已经远到成为地平线上的一个小点。
父亲应该想不到,她选择不回石门,而是去长乐吧。也好,他的生育之恩,我已然报尽,今后是死在刀枪之下,还是显耀翻天覆地之能,都与他无关。
秦隐珠这样想着,回过头,项毅的话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这就是了!”看去,面前已经出现大片的围场,远处传来踏踏蹄声,然后几个黑点从白雪上出现,渐渐变大。
“让开!”项毅喝了一声,隐珠才看清,跑在最前的是一只灰白色的大狼,被追得呲牙咧嘴,不过还未等她感到吃惊或害怕,一支粗翎羽箭已经自身后飞出,不偏不倚正中狼喉。
大狼晃了几下,追猎它的方向又来了一只箭,插在背部,它挣扎片刻,才终于倒下去,还热着的血流出来,染红雪地,冒起腾腾白气。
隐珠随着项毅奔过去,另一方向的骑手猎人们也都近了,先头的几个提着自己的猎物,还有一些猎物已经被剥皮,毛皮驮在空出的马背上。
“项杰,你何必补那一箭,白费了一张好皮子,”项毅下马,去了黑色手套,翻检狼皮,啧啧道。
被称为项杰的人一笑,他的打扮像传说中的花俏,绿锦袍,狮蛮带,头盔上还装饰着大颗红宝石:“大哥还在乎这一张?全天下的皮子都快要是大哥的了。”
项毅大笑:“看来你们都听说了?”然后他拍着隐珠的肩,按她希望的那样称呼,“这位就是一语点醒梦中人的……哦……秦先生。”
“无殇和龙胆呢?”他又扫视一圈,问。
“说谁谁到,”项杰笑道,果然,从围场的一边驰来一匹黑马。
等马近了,隐珠看清,上面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不难看,也谈不上帅气,不单薄,也谈不上魁梧,唯有气质倒还沉静……如果他就是双壁之一的话,这第一眼真是令人有些失望。
马上青年靠近了,证实了她的失望,他住了马,行礼道:“末将夏无殇参见将军。”
“苏哈呢?”项毅看了看他身后,问。
“龙胆有些事,今天没来,不过将军的打算,她已经都听说了。”
可惜见不到苏龙胆……隐珠在一边想。
“将军,末将想跟您求个人,”夏无殇又道。
“谁?”
“一个新兵,现在在黑虎营。”
“该不是那头肥猪吧,”项毅立起眼睛。
无殇笑笑,“他是个商铺的伙计,难得军里认识字的。反正现在在黑虎营,早晚他也被那些老兵打死,不如给了我。”
“好吧好吧,”项毅无奈地摆摆手,“这点小事,你不要烦我了。”
这时,军士已经架起火来,温暖得令人心头打颤,獐子的肥油滴下去,每一滴都让火舌奋力向上一舔,喷香的气味也弥散开来。
“来来,吃,”项毅上前,掰下一条还未熟透的鹿腿,大嚼起来。
“雪封山了,这该是今年最后一次在这里打围,”项杰说。
“说不定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呢,”项毅大笑着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又修改,目前以四字章节题目为最新版
☆、第五章 祸水东来
汹涌人潮,翘首以待,前几日还在传闻的的漠北国的公主,今天已经驾临大烨国的京城,要从青石大路进宫。
“真的不怪么,阿九?”
叶狄看了叶莺一眼,此时他借穿他的衣服,束着高冠,青衫折扇,但多年的仪态哪有那么容易更改,看上去颇娘气,不过他最终还是说个善意的谎言,“怎么会呢?”
人群突然起了大的涌动,吓得两人连忙互相抓紧,怕挤散了。
“车驾过来了,”叶狄拼命伸着脖子,道。
“最前面敲锣打鼓的是什么?狗?!”
“没错,是狗,因为那狗害思乡病,我爹派了三十个人到驿馆服侍它,”叶狄冷笑。
“喂,这样说你爹好吗?”
“当然不好,因为在街上说他坏话是会被抓起来的。”
叶莺笑着摇了摇头,然而那笑容只到一半就凝结了。
层层华盖之上,突然出现一条黑影,敏捷得像一只鹰隼,扑向车驾中最为华丽的一辆。只见寒光闪出一个圆月,半个轿顶瞬间飞了出去。
浮华喧嚣的气氛瞬间冻结,所有人都愣在当场,半秒后才有人惊叫,闭上眼睛等待鲜血从天空挥洒。
可是又并没有,满天飞舞的都是棉絮和稻草。
刺客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在半空中骂出一句脏话,借着翻滚的劲力向后一纵,在抓住路边柳枝的瞬时,将手中的刀狠狠投向后面一节车厢,由于失去重心的原因,刀锋没有中人,却生生切过驾车白马的马耳。
人的尖叫和马的嘶鸣一同响起,响彻富丽堂皇的京城大街。
“阿九——”
叶莺只来得及喊一声,叶狄已经冲出去了。
惊马带着失控的车辆,整个砸向人群,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条白影嗖地过去,在激烈的奔跑中抓住马鬃,飞身上马,猛夹马腹,紧勒缰绳,扳着马脖子拼命往另一边拐。就在这一减速间,七八名卫士赶上来,用手中的长戈死命勾住马腿,强行让马停下。
然而,情急之下,必有疏失,白马一声长嘶,跪在地上,后面车辆却因惯性作用还在激烈向前,“当”地一声,车门大开,车中的人整个飞出来,向前扑去。
叶狄在马上捞了一把,只扫到衣带,大叫道:“莺子!”
叶莺本来还在那瞠目结舌,听到这一声,才猛地反应过来,一个鹞子钻天纵起身,在空中满满接住来人,连折几个筋斗才卸掉猛烈的冲力,背撞在围观的人群上。
落地的一刹他往后扫视一眼,还有些心有余悸的感觉,围观的都是些老弱妇孺,若他不出手,人飞的方向正是一颗大树,非得撞得脑浆迸裂不可。
而当他转过脸,突然感到一阵晕眩:
他的怀中,是一个女孩子,一般称赞一个女子漂亮,多半是用什么“柳眉杏眼”,可这个女孩子,无法也无需用语言去描述她的美丽,只觉得她的美是一把利刃,可以直接插到人的心底,身周看清她的人都保持了大约一秒的寂静,这是出于美丽天然的震慑
女孩显然吓坏了,芙蓉花瓣般的脸庞上带着泪珠,紧紧抓着叶莺,伏在他并不算太宽阔的胸膛上,不停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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