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胭纪事_月裹鸿声【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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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门口帘子一动,必是那个营妓桃红又不打招呼便进来,说了几次她也不记得的!隐珠惊怒之余,忙扯了被褥盖上。

  果然是桃红,扭着腰,大喇喇到她床前,却递了一个瓶子过来:“夏将军托人送来的白药。”

  隐珠张口结舌,半晌,才道,“夏无殇?他怎么会知道?”

  “不知道,反正先生吩咐我不说,我是一个字没提过。”

  这些天桃红被调来当婢女,不再做原来的营生了,因此就算她想提,大概也没人说去。隐珠想了一圈,确实没个头绪。

  打发走桃红,她自己上了些药,药味道很呛,样子像粗白的粉土,但的确管用,马上疼肿都下去了一多半。

  看看夜还不深,秦隐珠打算去道个谢。

  穿戴齐整到了夏无殇的大帐,门口几个卫士认出是这些天项毅身边红人,都没拦阻。进了帐,只见夏无殇一人坐在桌旁,披着狼皮袍,用个小铁钳喀嚓喀嚓在夹榛子,夹好的榛子仁都放在一个小碗里,桌上摆了副双陆棋,明显还没下完的样子。

  “哟,你怎么来了?”看见她,夏无殇一惊,站起来。

  “特来谢将军送药。”

  “客气什么。”

  “不过将军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无殇抬眼一笑,“谁不是从第一次过来的,我初次长途奔袭后卸下战甲,吓得以为腿要废了呢。”

  隐珠微微张嘴,没说出话,她既没想到夏无殇的理由,也没想到夏无殇这种淡淡的态度,眼前这温和周到之人,与传闻信息中体现那个冷酷修罗,让人怎样也没办法联系在一起。

  顿了顿,她扯两句闲话,“将军刚在与谁玩双陆?”

  “还能是谁,苏龙胆啊,”无殇笑笑,“她又输给我,回去拿榛子去了。对了,你是不是还没见过苏龙胆?”

  隐珠点点头,还真是这样,虽然都在项毅帐下效力,但各自有各自的事情,军营又很大,加上阴差阳错,各种赶巧,到今天,她竟然还没跟这出名的左将军真正照过面。

  “苏将军……是怎样的一个人?”她禁不住问。

  “一句半句哪能说得清楚,你今后接触多了,自己就知道了。”

  “她生的好吗?”

  “美丑这东西,各人眼光不同,怎么说。”

  “我这会儿在将军这里,自然只问将军,”无殇连续闪避两个问题,反而让隐珠有些执意起来,道,“将军眼里,她是个美人儿吗?”

  夏无殇沉吟片刻,说出四个字:“天下无双。”

  “听说,她是驱狼侯最烈的一把刀,生性极为好战……”

  这次夏无殇尚未答言,门外突然传来极清亮的一声,“错!大错特错!老子是全北疆最大的反战派!”

  话音未落,说话人已跳入隐珠眼帘:紧实的麦色肌肤、端正而高峻的鼻梁,一双细眼锐利灵动,而又微带狡黠。全身裹在一件黑色熟皮甲里,披着一件宽肩大披风,皮甲非常旧,上面画的兽头全模糊斑驳,但还是勾勒出身材的曲线,黄羊或野鹿似的长腿,狼一般结实而纤细的腰肢,领口处没有系紧,露出一朵鲜艳的昙花纹身——看到她,隐珠脑中第一个浮上的形容词是很奇怪的组合:英俊女人。

  隐珠又看了看夏无殇,这女人是很特别,但要说美到天下独一无二的程度,显然还差着档次,看来武人的审美观,果然没什么好相信的。

  她起身行礼,顺着刚才的话,对苏龙胆笑道,“秦某听说,举凡艰难险隘,以少敌多之役,驱狼侯就让将军去打,将军却说自己是北疆最大的反战派?”

  “废话,”苏龙胆眼角一挑,“难打的仗都让我去打,我不反战谁反战?”

  此言一出,善于舌辩的秦隐珠竟也被噎了一下,转了一转,才冷笑道:“但这么说,苏将军这反战派不是当得很失败吗?”

  “不失败,”苏龙胆随手抓起碗里一把已经剥好的榛子,塞在嘴里,“现在北疆哪个势力想打仗,听说对手是我,都会说‘咱们还是谈判吧’。”

  隐珠这次彻底没说出话,还是夏无殇在一边禁不住“噗嗤”一声:“龙胆,这么狂的玩笑,还真只有从你嘴里吐出来。”

  苏龙胆没有接这个话茬,看向秦隐珠,上下审视,半天,道,“你就是给项毅出主意去京城那个‘鬼谋姬’?”

  隐珠被她看的有些不舒服,心道这人真怪我又没有惹她,但转念又想也许军旅中人,就是这个脾气,而且对方身份摆着,她肯定也不能怎样,于是只不卑不亢答一句,“正是在下。”

  “你为什么这么劝他?”

  这句让秦隐珠沉默了片刻,为什么劝项毅去长乐?要怎么回答?“因为他大军压境,我要保住全家,保住石门百姓”?还是“项将军英才天纵,到京城一定能大展宏图”?

  但最终她只是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我为了我自己。”

  面前的女人因这话微微一愣,但片刻又大笑出来,“好,好,够坦诚的答案,而且无可反驳。”

  说着,她竟丢开隐珠,招呼夏无殇继续玩他们的双陆去了。

  秦隐珠看这架势,识趣告辞。

  “秦先生,你新到军中,又无亲朋,有不熟悉的事,或者闷了,尽可以来找我们,”夏无殇送她出来,这样说道。

  这话说得隐珠心中微微一暖,但旋即又泛起一抹苦笑,他不知道,她在哪里,又不是孤芳自赏、举目无亲呢?

  ☆、第七章 星楼对酒

  危楼近天,手可摘月。

  叶莺斜倚在摘星楼最高层的栏杆上,面上微红,手中醇酒,夜风将他的青衫轻轻鼓动。

  “有好几年没上来了,”叶狄凑近道,他脸上也是微醺的神情,眯着眼,看夜色中的大地,目光放近,是帝都的点点灯火,极目远处,星星消失在平野的尽头,平日汹涌的玉带河,此时也像一条柔润的白练,在月色下似乎可以看到终点。

  “月亮真好,好得不寻常,前几月还有人说什么‘九星耀日’。”

  “你说那倒霉的天文博士?”阿九临风笑道,“就算是真的他也不该说,皇后从来不爱听这个,结果给关起来了。”

  “不谈他们了,扫兴!”酒让叶莺的声音都大了几分,“带剑了吗?”

  “诺。”

  叶狄笑着,把佩剑解下,抛给叶莺。

  后者接过来,从古色古香的剑鞘里抽出,那是一把细长的宝剑,像是在秋天最沉静的湖里鞠一捧水,流溢而成。

  叶莺把它拿在手里,挽个剑花,然后向空中劈出,口中吟唱:“夜伫星楼援北斗,独酌无对邀玉钩。”

  叶狄笑起来,这是大烨传世的一首诗,相传是开国皇帝所创,他应道:“什么独酌无对,我不是在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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