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阆园门口时,只见到徒班带了几个部下站在外面。他见到赵莞出来,便面向她,将一只手放于胸前低首给她行礼。她已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徒班见到她时便会向她行这样恭敬的礼。
不久后,兀术便与顿珠一前一后地出了来。刚从战场回归的兀术,脸上还留有浴血征战的痕迹,被风霜刮刻出更加硬朗的轮廓来。他今日破天荒地一身白,白色貂帽,白色左衽裘袍,肩上搭着一件灰白的狐皮披肩。那狐皮披肩由一整只狐狸筒子制作而成,就如一只栩栩如生的睡狐盘在他的肩头,让他看起来高贵又威武,跟他平日轻便矫健的装束有很大的不同。顿珠也是一身白衣,外面罩着紫色的银貂斗篷,头上并没有戴帽子。
赵莞今天也穿了一身白的,只不过外面的斗篷是红色的。跟他们金国人接触这么久,发现他们的盛装一般都喜用白色,平时着装的服色则大部分倾向于比较浓烈的色彩,比如什么殷红,绛紫,茵绿之类的。男子则喜黑、白、靛这些颜色。不似她们宋朝无论男女都喜素雅朴实之色,服色多以淡雅为主。
站在外面的人除了赵莞外都一一给兀术行了礼。顿珠见赵莞一脸傲娇的模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很不服气地白了她一眼。赵莞不理会她,依然一动不动漠然地站着。
赵莞随兀术来到了庆园宴客的厅堂,厅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军中的高级将领及其家眷。此时粘罕还没到,所以赵莞还没见到赵苓以及那位元帅夫人。
☆、第二十六章
粘罕是讹里朵和兀术的兄长,年龄又比他俩长了许多,所以这次宴席便设在了庆园里由粘罕当家宴请。这次的宴席是新年的团圆宴,也是平定抗金武装的庆功宴。
赵莞与顿珠都坐在兀术的左右两侧,待里面的人都陆陆续续快坐满了后,粘罕终于在好些人的簇拥下进了来。首先跟在他身后的便是传闻中的元帅夫人。只见她身穿缎金曳地白裙,披着莹白绣枝雪貂短披肩,头戴金花罗翠的花冠,她肤白赛雪,眉眼如天上新月,看起来雍容华贵,美艳不可方物。这元帅夫人名唤萧玉竹,本是辽国亡国之君的妃子,辽国被金国吞灭后,萧玉竹也被金国大将粘罕霸占了。
这样的宴席赵莞觉得无趣之极。开始之所以兴致冲冲地来,是因为她想瞧瞧那萧玉竹。也想看看八姐儿赵苓,她已经有好些时日未曾见到她了。可现在她与赵苓也只能眼巴巴地相互对望,又说不上话。那元帅夫人她也见过尊容了,在这样的公开场合,她处处表现得得体周到,完美得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她傻傻坐在桌子后面,禁不住想起了往日在东京时的情景。每年的除夕那一日父皇都会大摆家宴,吃团圆饭,品屠苏酒。宴席上她能见到很多往日见不到的人,都是父皇的妃嫔以及自己众多的兄弟姐妹。她的兄弟姐妹多得她认都认不过来,很多在平时都没见过面,但在这一日便可以全部见到。还会有各式各样的节目助兴,父皇的妃子们会献歌献舞,皇子皇女们会吟词作赋各显神通。虽然少不了阿谀奉承相互攀比,但那时一大家子聚在一起,无论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现在回想起来都那么的令人怀念。因为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相聚的机会了。以前聚在一起的那些亲人,有的已经不在人世,还活着的也是各分东西受尽折磨。
赵莞正一个人分神游离着,忽听到一阵丝竹之音传入耳里。她抬眼望去,见顿珠正站在厅堂中央随着乐声翩翩起舞。她跳的是女真的民族舞蹈,舞步欢快美妙,热情浪漫,充满了异域风情。
她见顿珠跳舞时一双黑溜溜的带笑的眼睛一直望向兀术,那俏丽含情的模样儿连她一个女子都看得心动了。她将目光从那轻盈旋转着的窈窕身影上移开,心想:尽管勾引他吧,把他迷死了才好呢。
她扫视了一圈厅堂里坐着的每一个人,除了之前认识的那几个外,其他的都是生面孔。她一一瞥过,最后到了兀术身上。见他端坐着,目光正放在跳舞的顿珠身上,她心头顿生怨恨,想起年前被他扫平的那些抗金武装,想着他们的亲人失去父亲、丈夫、儿子,现在他们一定过着痛不欲生的日子。而他们金国人却在享受着胜战的喜悦,享受新年的欢歌笑语。一想到此,她的心里就又痛又恨。
当曲终舞止时,顿时一阵欢呼喝彩之声传来。顿珠走回到座位,兀术拿起她的紫色斗篷站起来体贴地给她披上。这时马上有人打趣起来:“顿珠,什么时候让兀术把你娶过门啊,这样我们也好喝一杯喜酒啊。”
顿珠一下羞红了脸,低着头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兀术,见他没有一点表情,只是轻声对她说:“坐下吧。”她点了点头,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兀术,你倒是说句话呀,打算什么时候把顿珠变成你的太子妃?人家小姑娘可一直盼着呢,是吧顿珠?”
顿珠觉得很是羞窘,她偷偷瞥向兀术,发现他们在起哄时,他一直事不关己地未说话,顿珠的心一下失落到了极点。对于他和她的婚事,他一直是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
赵莞一直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起哄调笑,她因为无聊,也因为愤恨,不知不觉地拿起桌上的酒当水一样喝着。直到她意识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头脑直发晕,眼前模糊一片。
春喜见状,连忙走过来扶住已经半趴在桌子上的赵莞轻声唤她:“公主,公主,你怎么样?”
“春喜……”她带着重重的鼻音含糊其词地道:“我头晕……我想回去。”
“公主,你再忍耐一下,我去向四太子请示一下。”
春喜随即来到兀术身后跟兀术禀报了。兀术侧过身望向一旁正趴在桌上的赵莞,微皱了皱眉,把坐在不远处的徒班叫了过来, “你把德玉公主护送回阆园。”
徒班领命后,便叫了几个侍女连同春喜一起将赵莞扶着出了厅堂,护送着她朝阆园而去。
待到了阆园门口,春喜小心地将赵莞扶住,赵莞眯着眼睛看向她身旁的徒班,伸出一根食指指着他,醺醺然地说道:“麻烦你告诉徒单顿珠,若她能把兀术迷得忘了北,让他整天只围着她一个人转的时候,我将感谢她一辈子。”
徒班并未说话,只是嘴角轻轻上扬,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向她恭了恭首,“公主醉了。请回房好生歇着吧。在下告退。”说完便转身离去。
“春喜,我想喝水。”
“好好,水马上来。”春喜将她放到床上躺着后,马上回转身给她倒了一杯水服侍她喝了。
“公主,你先睡一会儿吧,睡一觉起来头就不晕了。”
赵莞没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侧身躺着,她也想睡,可好像就是睡不着。
“春喜,醉酒的感觉真难受,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公主,你今日为何会喝那么多酒?”
“我也不知道……不知不觉的就喝上了,喝着喝着就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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