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和跟村长说明去意,留下一部分粮食和种子,带着安安和向凝烟,顺着五浊江往下游而去了。
全村上下,无一是舍得她们离开的,江边上,直至看不到人影了,村民仍长跪不起。
每到一个村,村民们都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饿殍遍野。
每每这种时候,安安都会指着向凝烟,“看,都是你干的好事。”
向凝烟除了哭,也不敢多说什么。
安安的一拳,最后打在了棉花上,会生上半天气。
一开始宛和还要哄哄她,后来也就习惯了,况且太忙,随便她吧。
久而久之,宛和也忙顺了手。
到一个新的村子,她迅速找到那个村的村长,设下义诊。
安安带领半大的孩子,撒草木灰。
向凝烟跟村上的妇女们熬药,派药。村长带着青壮力,处理村上的尸体。
无疑,所有的村子等称呼她们为活菩萨,最后,留着千万行眼泪送她们离开。
几乎每个村子,她们待完一段时间,走的时候,都会留下粮食和种子。
走完礼县,五浊江边的,最后一个县城的所有村子,都快到了年底。
宛和只求,她们留下的那些粮食,能让村民们安然度过新年夜,来年再有一个好收成。
忙了几个月,别说安安和向凝烟,就是宛和,也有些扛不住。
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宛和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房间,想着抓紧时间躺一会,晚些时候,去地府蹭吃蹭喝。
屋里,向凝烟正在读书,眼泪晕开,迷了她的视线。
听到房门响动的声音,向凝烟起身,给宛和让坐。
宛和也没有坐下,她好奇向凝烟又看了什么故事,这么激动。
上一回读着《西厢记》哭得稀里哗啦的,莫不是又在读了吧。
她拿起向凝烟搁在桌上的书,那一页书上,是一篇小文章,写的《项脊轩志》。
却滴满了向凝烟的眼泪,变得邹邹巴巴的。
能看到流泪的,想必是有点故事。
君子不夺人所好嘛,宛和起身把书递还给向凝烟,随意说了一句,“看来,你是感触颇深啊。”
向凝烟歉意地扯了一下嘴角,可惜情至深处,无论是难过还是高兴,都无法假装,所以向凝烟的笑比哭还难看,宛和也大方的没有拆穿。
向凝烟接过书来,捧在心口,像是穿过时光,又看到了周瀚文,坐在窗边读书的模样。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向凝烟反复抚摸着这几句话,泪流如注。
当年她成亲之时,周瀚文也在院中,亲手种了一棵枇杷树。
夏日里,他们一家三口常于树下纳凉,生活简单而又美满。
那些美好的时光,像是指尖的流沙,一去不再复返。
只独独留下了她一人,困在这回忆里,走不出去,亦无法解脱。
向凝烟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如泣如诉,“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就是宛和这样一个,不懂感情的人,也被向凝烟感动了。
宛和拉着她坐下,想抚慰她两句,自己就是一个大大咧咧,直肠子的小傻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思量再三,拍了胸脯,大方一回,“别哭了,你要还有愿望未了,尽可以告诉我。”
向凝烟泪眼望着宛和,她在确认,宛和是不是真的愿意帮她。
向凝烟跪下,给宛和磕了一个头。“凝烟却有一事相求。”
“哎,你也别动不动就跪,我都答应你了,起来说话吧。”
向凝烟起身,坐在宛和的下首,“凝烟三生有幸,能嫁与周郎为妻。几年前,听说他早已投胎转世,凝烟唯愿来生还能相遇。只是我们的孩儿,还在受苦,凝烟放心不下。”
地府的事,向凝烟知道的不少啊。
宛和细细问过后,原来这些年,向凝烟一直在打听丈夫和孩子的情况。
她还是水妖的时候,听得地府里,两个办差的阴司,在江边歇脚时谈话,说起过她的孩子。
周瀚文和孩子都是冤死,只要在阎君面前伸冤,服一年的苦役,就能重新转世为人。
但是向凝烟的孩子,因为年龄太小,不懂如何诉之于口。
心急慌不择路时,迷失在彼岸花海之中,不知归路和去路。
听说曾经有鬼怪施与援手,最后,那鬼怪,也在奈何桥上徘徊不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地府规矩就是规矩,如果魂魄误入花海,只能自己想办法走出来,不然被困永生永世。
向凝烟听闻时,恨不能一脚踏平花海,怒气无法控制时,又淹了一村的百姓。
宛和问她,“你又没亲眼见过,怎么就能确认那是你的孩子。”
向凝烟呆住,她并不能确定。
听着阴司的描述,她以为是自己的孩子,又听说在受苦时,就失去了理智,无暇多想,被愤怒和悲伤控制,不能自已。
孩子是她唯一的遗憾,她求着宛和带她去地府。
如果那是她的孩子,她知道宛和有办法,能救孩子出苦海,如果不是,那她就去寻找。
宛和哑然,这凝烟莫不是疯了吧。
“你可知道,你是戴罪之身,你要去那地府,势必要受诛心、刮骨之刑,熬过刑满才能投胎。留在凡间,吃斋念佛,潜心修炼,说不定还能修得大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她做不到,她宁可被打入地狱,也要亲自走一趟。
她只求孩子能脱离苦海,早日投胎。来生,找一个安安稳稳的家庭,健康的成长。
如果母子还能再见一面,就算要被审判,打入地狱永不翻身又如何,她也甘之如饴。
向凝烟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宛和能怎么办,总不好妨碍人家母子团聚吧。
反正,她也准备去地府,不过是多带一个人罢了。
宛和伸着懒腰,爬到床上躺着,让向凝烟申时过来叫醒她,现在她需要躺会儿,晚上再带大家去地府。
向凝烟一定很纳闷,为什么一定是申时。
当然是因为地府申时至酉时开饭啊,不过宛和不会说出来就是了。
晚上,宛和如约带了向凝烟,外加一个安安,去了地府。
将近新年,就连地府都比平日更忙些,鬼怪更多些。
也不知,那些病重,命不久矣的人,是不是心知拖着病体,会冲撞了新年的喜气,所以都赶着趟的,来地府过新年了。
安安早就一溜烟,没影了。听阴司说,欺负判官后院那几只金鸡去了。
宛和就知道,安安那个没出息的,一来地府,她指定去那。
宛和领着向凝烟,往孟婆的院子里去,不仅孟婆的酒最好,菜色也是最好的。
向凝烟心心念念着她的孩子,又是第一次来地府,根本不识得路,只是跟着。
最后,向凝烟的眼神过于热切,宛和实在受不住,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去吃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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