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和千辛万苦,压下内心对美味饭菜的向往,绕回到了忘川河边。
忘川河水,还是万年不变的红黄色。河岸开遍了彼岸花,妖红似火,老实的做着奈何桥的接引之花。
花海中,无数鬼魂游荡,迷失了去路。
向凝烟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孩子。
那个身穿藏青色小衫,戴着长命锁的三岁小男孩,就是她的孩子。
向凝烟的眼泪,完全不受控制,止不住地往下流。
宛和担心向凝烟见子心切,慌乱间掉入忘川河,或是也迷失在花海里,紧紧地拉住她的手,领着她,走到奈河桥上。
踏上奈何桥,青石桥面,桥西为女,桥东为男。
桥下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看不清是否有来生的路。
向凝烟直直地,望着花海里的小小身影,被桥下偶尔飘过的云雾,激的心神震荡,也无暇顾及。
站定后,宛和给向凝烟戴上帽兜。告诉她,“一会救出她孩子后,你只能远远看着,万不可上前相认,以免影响迹缘。”
向凝烟点头,等在桥上。
宛和抽了一丝向凝烟的气味,炼制了一支引路的香,在奈何桥的东面点起。
香烟徐徐升起,蜿蜒至花海中。
小男孩沦为鬼魂多年,终究没有喝过孟婆汤,始终记得自己母亲的味道。
他寻着那股烟,一点点,最终走出花海,走上奈何桥。
向凝烟远远地跟着,无声地落着泪。
看着他下桥,看着他走进望乡台,看着他饮尽孟婆汤,走上轮回之路。
他死之年,他们母子情分已尽。
可,如今,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喝下孟婆汤,要将她彻底忘记时,她还是心痛如斯。
前尘旧梦,悲欢离合,再是无法放下的前因后果,喝过孟婆汤,一切都会了去,化为过眼云烟,淡然消散。
向凝烟捂住心口,一点点滑坐在桥阶上。她咬牙忍着哭声,任眼泪横流。
她的泪,滴落在忘川河里,又为忘川之水,增加了一份血色和苦涩。
向凝烟终于明白,亲眼看着被最爱的人遗忘,是怎样的一种撕心累肺的痛。
宛和拿了酒,坐在桥墩上,陪着向凝烟。
向凝烟的失子之痛,宛和虽然没经历过,多少也能明白一点。
试问,桥上走过自己的亲身儿子,相互不能言语,你能看到他,他看不到你。
当着你的面喝下孟婆汤,你不想他喝,又怕他不喝,会被投进忘川河中淬去魂魄。
最终,你们终究形同陌路,在也无能为力时,谁能不崩溃呢。
宛和牛饮着壶中酒,颇有为了向凝烟,借酒消愁的意味。
阎君站在远处的高台上,叫住前去拿向凝烟的狱卒。“再给她一刻钟吧。”
阎君说完这句话,转身回了森罗殿,留下一队狱卒不知所措。
可阎君发了话,众人勉为其难,也必须得掐着时间,候在一旁。
向凝烟踉跄两步,扶着奈何桥。她想喝下一碗孟婆汤,忘记这些悲怆,可又不舍忘记,唯有任由眼泪横肆。
一刻钟过去,狱卒上前,发现宛和也在。
当首的两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后一起走向宛和,行了一礼。“仙子……我等要提审向凝烟,这……”
过去这些年,终于,向凝烟了却这最后的一桩心事。
如今,她再无亲人,决然一身,了无牵挂,也不等狱卒继续说下去。“我跟你们走。”
自从拜入仙门,这是宛和第一次感同身受。
那种感觉,好像是被人偷走珍藏的宝物,被人揪着的疼。
地府有地府的法则,她阻止不了,看着向凝烟,走向地狱十王的审判。
宛和来地府首要的目的,是蹭吃蹭喝,结果以悲剧落幕,她也没心情了。
一个人沿着忘川河瞎晃,一路晃到了黄泉路上。
宛和心不在焉,冷不防,撞上了一个深紫色的胸膛。
阎君皱紧了眉,显然是被撞疼了,为了王的尊严,生生地转开了话题,“本君最近见你,多愁善感的很啊。”
“我修为低,心性自然不如阎君那么坚不可摧。”宛和赌气地说了几句气话,才抓住了重点,“最近?我最近也没见过你啊?”
五浊江洪涝肆虐,地府收了太多阳寿未尽的小鬼,就怕招来大乱。
阎君既是地府之主,又怎会不往五浊江去,既然去了,又怎么可能没见到宛和。
阎君忽略宛和的问题,高高在上地教育道:“知道自己修为低,就该多用点心。”
宛和本想说,自己救苦救难,还没忙过来呢,哪里还有时间修行。
☆、第 27 章
阎君却突然问她,“你可怜她,那谁去可怜那几百条,被无辜牵连的百姓?她受此惩罚,罪有应当。”
阎君的语气里,似乎透露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这般,叫拿得起,放不下,如何修成大道?”
被阎君说教一通,宛和弄懂他说的“她”后,越听越不对。“谁说我在可怜向凝烟,我可怜的是,她目睹亲生的儿子,忘记自己的这件事。”
阎君毫不尴尬,背了双手,一本正经地反问宛和:“你这是质疑孟婆汤的存在?”
这都是哪跟哪啊,阎君都是怎么把二者混为一谈的。
没等宛和问出口,阎君已经走出去老远,一抬脚,晃眼就进了森罗殿。
空留宛和一人,对着夜行的百鬼翻白眼。
被阎君“发自灵魂深处”的审问过后,气氛被破坏殆尽。
宛和一刻也不想在地府多呆,不然,她想她会忍不住,要去森罗殿打一架。
问题是,她好像也打不过。
宛和想着,这趟地府,来的实在不称心如意,酒没喝着,饭也没蹭上,平白无故的耗了几天,还被阎君教育一通。
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家里睡大觉呢。
说起来,安安这孩子呢,怎么还不回来。
不管了,安安玩够了,知道让黑白无常带她回人间。
宛和没带安安,自己先走了。反正也不是一回两回,这种事情,一回生两回熟嘛。
宛和趁着天还没有大亮,独自回了人间。
而这个时候的礼县,乃至整个陈国上下,白宛和这个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似乎是一夜之间,宛和比那些,拿人头和鲜血换来军功的人,还要名声响亮一些。
甚至就是陈王,都对宛和感恩戴德。
陈王打听到,宛和暂时在礼县落脚,一个月前,派出特使,携带王旨和大量赏赐,也去了礼县。
之前的几个月,宛和成功的解决五浊江的洪涝,还捐赠大量的过冬粮食。
宛和此举,不仅帮陈王解决了内忧,还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外患,难怪陈王如此积极。
所以,宛和走了一趟地府,再次回来,村上变了大样。
这天清晨,宛和前脚迈进村子,远远的,村口有一人,看着挺像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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