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大手抚过琴面的木头纹路,又抚上琴弦,指尖一勾,嘹亮的音色随之奏出,震荡了在场众人的心。
“这琴不错,但是方才夫人弹奏的那曲‘凤凰涅盘’,转调有误,起伏太乱,全然背离了曲调意境。”
聂紫纶美目低垂,长指在琴弦上游走,仿佛是在触碰一个旧识,熟稔而自然。遭他毫不留情的评判,简士昌的面色微变,莫香君却不见愠怒,反而福了个身,虚心求教。
“多谢浚王爷指教,妾身才艺不精,让大家见笑了。”
莫香君的大度从容,纵是白初虹见了,亦不禁深感赞许。
可悲哀的是,若非这个女人的聪慧大器,她今日也不会沦落至此。
“香君琴艺超绝,就连宫中乐师也技差一筹,浚王爷这指教会不会下得太重了一些?”
简士昌笑容温文,语调亦谦逊。但,白初虹毕竟识他十年,怎会嗅不出来他笑容底下的怒意。
聂紫纶抬起眼,瞥及白初虹的目光落在简士昌那方,胸中一紧,勾弦的指登时一放,琴音铮铮响亮,近乎尖锐。
“‘凤凰涅盘’一曲说的是凤凰浴火,遭逢绝境之后,涅盘重生,曲调意境应当是决裂的磅礴,而不是温软缠绵。”
话落,聂紫纶已翩然落坐,长手抚琴,弹奏起来。
长指飞扬起落,以着绝美姿态,琴音忽轻忽重,忽快忽慢,时而悠远绵长,时而激切骤荡。
一时之间,众人震慑,无法将视线自聂紫纶身上移开。
白初虹的一颗心,随着琴音的轻重,不断起伏跌宕。
莫名地,她很清楚,他这首“凤凰涅盘”是弹给她听的。
正寻思,琴后的俊美身影,扬起了眸光,直勾勾地望入她眼底。
一眼,入心。
她心口一热,两颊涌现红晕,听着逐渐加快的琴音,以及越发凄绝的曲调,眼眶竟有些泛潮。
凤凰尚能涅盘重生,而她这样渺小的女子,亦能在浴火之后,重新来过吗?
琴声停在最激昂人心之处,戛然而止,在场众人无不为之震撼。
“素闻浚王精通琴艺,没想竟然是如此精湛高妙,今日我们众人是有福,开了一回眼界。”穆远侯率先出声褒赞。
“浚王好琴艺,佩服。”简士昌面上虚笑,目光却隐约可见怒意。
莫香君则是用着无比仰慕的目光,望着自琴桌后站起的聂紫纶。
聂紫纶对那些赞扬置若罔闻,兀自走向白初虹。
“可有听清楚了?”他笑问,眉梢染上温柔。
白初虹心中一跳,连忙不住地点头。
聂紫纶笑了笑,转眸望向在场的贵夫人,半开玩笑的说道:“我家王妃不谙琴艺,还请诸位夫人手下留情。”
此话一出,那些贵夫人全被逗笑了,笑里则有着掩不住的淡诧与妒意。
浚王这分明是在替浚王妃出锋头,挽回面子,顺便召告在场众人,有他这样琴艺一绝的夫君,哪里还需要妻子懂琴。
登时,原本态度有些冷淡,抑或刻意冷落白初虹的贵夫人们,看待白初虹的目光以及笑容,这才多了点热络。
白初虹过去曾是皇京贵族女子里,最受欢迎的诰命夫人,自然也察觉了这样微妙的变化,不禁心下感叹,当真是世态炎凉。
“好了,我们几个大男人继续回前院议事,不打扰诸位夫人的雅兴。”
穆远侯将聂紫纶与简士昌带回了前院,延华阁里又只剩下女人们,不过,锋头已从莫香君,转移到她身上。
“浚王妃好福气,能有浚王这样一个才貌双绝的好郎君,简直羡煞了东周女子。”
“浚王对王妃可真是好,全然不像外传的那样……”
面对这些贵夫人的欣羡与忌妒,白初虹并不当回事,淡定得很,只是一笑置之,不做太多回应。
琴会结束时,穆远侯夫人特地留住了她,在前院廊庑里说话。
“宝珠妹妹,今晚大伙儿说的那些话,你可别往心底去。”穆远侯夫人担心她被那些夹讽带刺的话受刺激,特别细心安抚。
想来过去韦宝珠的性子,可能极冲,否则穆远侯夫人怎会如此?
白初虹心下笑笑,道:“夫人放心,大伙儿说笑呢,我怎会放心上。”
见她神情沉着,笑容清浅,不似逞强,穆远侯夫人这才放了心。
一名侯府丫鬟小碎步跑来,道:“启禀夫人,浚王爷正等着浚王妃,侯爷特地吩咐小的来通报。”
闻言,穆远侯夫人露出了三分惊七分羡的目光,打趣说道:“哎呀,没想到浚王爷还特地等着王妃一块儿走,这得赶紧把人送去才行,省得浚王爷以为我把人给藏了起来。”
白初虹掩袖而笑,向穆远侯夫人道别,便随小丫鬟一同来到侯府大门。
打远远地,她便看见聂紫纶负手而立,一旁随侍打着灯,橘暖的光源,渲染得他一身淡金,俊雅容貌更添几分神秘。
事实上,于她而言,聂紫纶确实是神秘的。
她摸不透他的心思,猜不透他的下一步,今早明明是不欢而散,他拂袖离去,为何今夜他又会出现在这儿?又为何要特地在众人面前展露琴艺,莫非,就为了帮她抢尽锋头?
寻思间,白初虹已信步来到聂紫纶面前。
他侧过身,美目斜睐,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即便夜深,依然遮挡不主满眼的光芒。
离他越近,越发觉着他一身光耀,教人近之生怯,这样一个里外皆好,堪称完美无缺的男子,要想找着一个匹配得上他的女子,怕是有些难度。
莫名地,脑中浮现聂紫纶身旁紧依着其他女子的情景,白初虹心头蓦然一揪,竟有些喘不过气。
“王爷。”她步进光影中,朝聂紫纶微微浅笑。
而她并不晓得,她这清浅的一笑,在聂紫纶眼中,足以倾城。
大门另一侧停放着另辆马车,只见简士昌与莫香君比肩而立,虽是看不清两人神情,但透过两人的举止互动,不难看出简士昌对待莫香君是忒般体贴。
蓦地,一只大手将白初虹别过的脸转回来。
她微怔,望进一双幽沉的黑眸,还未开口,已被他拉着手,上了马车。
马车在夜里行走,车轮辗压在青石板道上,格外响亮。
白初虹被对座男人的那双眼盯得心底发毛,在马车走了一段路后,按捺不住的扬了嗓。
“王爷可是在生我的气?”方才他拉她上马车的力道,虽然称不上粗鲁,但不难嗅出怒气。
聂紫纶神情冷峻,一双眼直睇着她,许久不说话。
她内心忐忑,不禁又放软了姿态,温声问道:“王爷,我可是做错了什么?”
他冷笑,“你错就错在你连自己做错了什么都不晓得。”
她满眼迷惘,实在想不透他指的错事是哪一桩。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不想,他猛地一个伸手,握住她搁在腿上的手,一把使劲将她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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