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疏冷,道:“叶管事已经帮你把那间旧宅子买下,这是宅子的锁钥。”
她张了张嘴,一时竟无法思考,只能呆怔怔地望着他。
他的眼神漠然,似是对她的作为感到寒心……她能感觉得出来。
“王爷,你这是……”
“等着。”
话方落,颀长身躯又折回长案后方,也未落坐,抽过案上的狼毫笔,左手撩起袖角,执笔书写。
不一会儿,振笔而书的大手停住,聂紫纶搁下笔,将墨迹未干的宣纸,交给了她。
她接过一看,登时震愣。
“这便是你要的吧?”他淡笑,笑里不无嘲讽。
和离书。
聂紫纶亲手交与的,是同韦宝珠和离的誓书。
尚未从这纸和离书回过神,忽又听见聂紫纶冷冷说道:“今日进宫,我已将这些日子搜罗的证据交给陛下。”
他口中的证据,便是安阳王与齐王暗中扶持珞王,有意助他壮大的相关事证。
“到底都是自家人,陛下仍得顾及简太后外戚们的势力,怕是不会真拿安阳王怎么样,但至少能让陛下对他生忌,极有可能将他调离皇京。”
做为宿敌,聂紫纶自然想着将简士昌赶尽杀绝,最好的下场便是人头落地。
可惜,除非皇帝起了杀心,他这心愿方有可能实现;只因,简士昌不仅仅是安阳王,简氏外戚这派人马全以他马首是瞻,外戚势力与他的关系,可说是唇齿相依。
一如他,亦然。在他背后,有着聂氏宗族们的势力,唯有这股势力能与简氏外戚相抗衡。
牵一发则动全身,为了制衡两派势力,非到不得已之时,少年皇帝方有可能杀他或简士昌,否则,他宁可让他们活得好好的,重复上演着此消彼长的戏码,永不让其中一方坐大,藉此揽权中央,两相制衡。
两人相斗十年,不见任何一方倒下,可见少年皇帝心思之深沉,帝王权谋之深。
但,离开皇京便是失了君心,失君心可能是一时,亦可能是一世,几时能再重获皇帝垂青,谁也说不准,朝中要臣最怕的,便是离开皇京。
有些人,一离了皇京,终其一生没再回来过,潦倒辞世。
少年皇帝甚是看重安阳王,若是真的下旨将他调离皇京……想来,朝中错综复杂的党派势力,必然会起一番巨变。
简士昌费了十年心神,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倘若真被调离皇京,可以想见,这对他将会是多么大的挫败与摧折。
能看见他一败涂地,灰头土脸的离京,于她而言,虽然不是最好的报复,但也不失是另一种补偿。
毕竟,她被毒害的各种证据,皆已被简士昌湮灭,就连唯一知道内情的嬷嬷,至今依然下落不明,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能够报复简士昌的唯一法子,便是打击他的仕途,让他尝一尝失去的痛苦。
聂紫纶这么做,不仅是助她复仇,更是帮他自己铲除一个死敌,一举两得。
然而,为何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告诉她这件事……白初虹心绪翻腾,一时竟感觉不到半分欢喜。
聂紫纶信步走向窗边,负手而立。
“和离书已经在你手里,地契房契钥匙你全有了,想什么时候离开都随你,我不会过问。”
执着和离书的纤手,悄然捏紧。白初虹垂下眼,不明白心头那阵闷痛是怎么回事,只晓得,这一切并不如她原先预想的顺利。
“王爷。”良久,她才开得了口。
聂紫纶背对着她,看不清神情,但她揣度得到,应当是心灰意冷的漠然。他对她这般好,她却一心想走,不论换作谁,肯定受不了。
这样,不正是她想要的?
喉头噎了噎,她咽下了那抹涩然,续道:“谢谢王爷体谅,明日一早,我便离开……这段时日,若不是有王爷收留,我也不能熬到现在,多谢王爷。”
她还是想走。聂紫纶闭起了眼,俊颜僵寒,负于腰后的大手收拢成拳。
“日后若是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还请王爷千万别与我客气,王爷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必当回报。”
但他要的不是这样的回报,而是她的在乎。聂紫纶下颚抽紧,忖道。
白初虹朝着那抹拔长背影,屈膝行礼,手里那纸和离书,捏得好紧,好紧。
听见轻缓的足音退出了书房,聂紫纶这才转过身,眸色晦暗地望着门口。
“白初虹,我聂紫纶就这么不值得你争吗?”
翌晨,白初虹便睁着那双一宿没合上的眼,指挥着茉香拾掇行囊。
她从不当自己是浚王府的人,一直以作客的心态待之,如今离开,带走的东西自然不多。
“王妃,您与王爷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吗?”茉香肿着眼,满脸心疼的哽咽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就和离了?”
听见那句和离,白初虹心口无端抽了一下。
这明明是最好的结果,况且,是和离,而不是被休,这无疑是聂紫纶为了保护她,才会做的决定。
她没有外家可回,没有亲戚可依靠,又有红杏出墙的荡妇恶名,若是再被休,恐怕日后也甭想在皇京立足。
和离的话,便算不得是被逐出王府,仍能保有最后的尊严与颜面,于她日后的新生活,自然是好的。
白初虹神色淡然,不见太多情绪,只道:“王爷心善,愿意与我和离,这样也好,免得我拖累了王爷。”
“王妃在胡说什么,您怎么会拖累王爷呢?您可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元妻,是王府的当家主母,奴婢昨日才听管事说,王爷向胡姨夫人讨回了后宅与帐房的金钥,想来是打算让王妃重新主持中馈……”
“别再说了,赶紧收拾收拾,趁着天还没亮全,我们得赶紧离开。”
白初虹有些突兀地打断茉香,转身整理起摆放文房四宝的箱笼。
正文 第三十章
听见聂紫纶与后姹女人的这些事,她竟然觉着心塞,她肯定是待在浚王府太久,忘了自己根本不属于这里,才会这样。
赶着天全亮之前离开,一来是不想招惹太多注目,二来是不愿碰上聂紫纶。
“王妃,马车已经备妥。”叶管事前来禀报。
“正好,我这儿都收拾好了。”白初虹笑了笑。
下人们进了屋,将箱笼抬出去,白初虹领着茉香,也一块儿走出主院。
行经聂紫纶住的院子时,她忍不住顿足,侧首望去。
不想,朱漆曲廊上,一道玄黑身影直挺伫立。
“是王爷!”茉香欣喜的嚷道。
白初虹的心不自觉地重重撞了两下,胸口发沉。
一旁的叶管事低声道:“王爷天未亮便醒了,发了话让小的多找些人手帮王妃拾掇。”
闻言,茉香脸上的欣喜霎时没了,只剩愁眉苦脸。王爷还特地命人来帮忙收拾行囊,可见王爷是真心要王妃走……前两天还甜甜蜜蜜的,怎么一眨眼便变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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