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靖不禁道:“你穿红,倒是很配。”
徐三娘微一惊讶,便笑道:“是皇后娘娘的衣裳,她说我不适合穿太素净的颜色。”
的确,素净的颜色压不住那样一双灵巧的眼。
沈靖道:“知我来找你何事?”
徐三娘笑道:“猜中有什么奖赏吗?”
沈靖倒是一愣,这种说话的语气语调,怎么听都想是在撒娇。诺大个皇宫里,敢和沈靖撒娇的人,只怕也只有徐三娘一个。
他的那班妃子倒是会,只是小心翼翼察言观色,恨不得生在沈靖肚子里,生怕一个词说错了失了宠。倒是有一个人敢和他撒娇,甚至敢出言顶撞,只是却被他打进了冷宫。
沈靖把身子向后面的栏杆倚去,这是一种极为放松的坐法,笑道:“你说便是。奖赏随你。”
徐三娘闻言站起,在亭子里踱着步子,身段洒然,笑道:“陛下想问我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冒充顾家遗女,到底所求为何。是也不是?”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发光的夜明珠。
沈靖只觉得周身都亮了起来,再向亭外看去,原来不知何时,亭外已经飘起小小的雪花,轻轻柔柔的,盖了湖面一层。
“下雪了。——猜的很是,说吧。”
徐三娘望着茫茫飘雪沉思了一刻,道:“当年顾丞相与俞丞相争权,顾丞相被怀疑谋反,全家禁闭在顾府听候发落,俞丞相怕皇帝反悔,雇了万剑门的余成风,一人一剑,杀光顾家四十二口。”顿了顿接着道:“却不料事成之后被俞丞相毒死。”
她昂起头,十年来第一次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而我,正是余成风的女儿。”
说完之后顿感压抑在自己心头十年的重担竟轻了不少,呼吸进去的空气都格外的清新。
沈靖喝茶的手送到一半,顿了顿,才又接着喝。她料想到徐三娘定是和俞家有仇,却未料到竟是这么个仇,不禁抬头望了望溪流。他依旧站在那里,背影看不出喜怒。
源于买卖,终于利益。在沈靖看来,俞伯岚做的并没有错,若是自己,也会如此。
可眼前这个明艳的女子竟记了十年的仇。惊叹之余,心下也释然,怪不得从见到徐三娘的第一眼起就感觉这人与寻常女子不同,罕见的有股子磊落侠气,原来本就是江湖剑客之女。
只是朝堂和江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万剑门也是名门正派,却为何要趟这趟浑水?难道只是为了酬金?心中存疑,却不好多问,便道:“原来三娘竟是江湖侠客之女,你父亲是余成风,你定然也不姓徐了,你的真名是什么?”
徐三娘没料到沈靖会问这个,笑道:“江湖侠客倒是未必——”
还欲说下去,却又自嘲似的笑了笑:“至于我的真名也没有什么意义,张三李四没什么不同,徐三娘便很好。”
沈靖点头道:“确实很好。”
徐三娘笑着,悠然又坐回了原来的坐处:“我猜中了陛下的问题,也回答了。陛下可还记得奖赏一事?”她的眼里的渴望之情溢于言表。
沈靖不禁道:“你要什么?”语气竟是从未有过的溺宠,说出之后,自己都愣住了。
徐三娘只顾着想心事,哪里管那厢沈靖的发呆,便道:“皇后和你一伙儿的?”
沈靖听她问的直接,却又有说不出的可爱,便道:“可以这么说。”
“那还可以怎么说?”徐三娘紧追不舍。
沈靖沉吟道:“皇后是朕的同路人,她帮朕对付俞家,朕亦应了她一件事。”
徐三娘听过之后但笑不语。
半晌,终是忍不住,沈靖问道:“你笑什么?”
徐三娘昂头道:“我笑这个皇后姐姐看着脑袋很好看,实际上却很是不好用。”
“为什么这么说?”
徐三娘笑道:“这还用我说嘛。你这个皇帝的话,自然是不能全相信的。比如你们这份约定,看上去各取所需。可等到她帮你除掉了俞伯岚,你还会信守承诺?”
沈靖很是受伤,道:“原来朕在三娘心中就是这个形象。”
随后又很是认真的问:“三娘你信朕吗?”
徐三娘痴痴的笑着,不说话。
沈靖喜欢徐三娘这种即狡黠又天真的样子,道:“走,反正你要在宫里呆些时日,朕带你到处走走。”
徐三娘也是个好动的,一边应着,笑嘻嘻的跟着沈靖,一边道:“我还要在宫里呆多久?”
沈靖伸手拂过徐三娘的头发,像逗小孩儿一般,低头对她道:“你自己惹的祸,你说要呆多久?”
徐三娘和沈靖从未有过这么近的距离,再怎么放得开也是个女孩子,这般暧昧的姿势,脸上没怎么样,耳朵却悄悄红了。
这是她和陈巽在一起从来不会有的感觉,同陈巽成亲大半年,徐三娘从不知害羞是何物。
她和陈巽,其实更像朋友、亲人,而非夫妻。
沈靖便不忍再逗她:“你这次可是实实在在的把俞伯岚得罪个透,等顾家旧案了结之后再说吧。”
徐三娘认真道:“我能不能得罪他,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言下之意,你如果不想动他,我就是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理我。
沈靖怎会不知她心下所想,也不愿多计较:“‘你’,你是谁?”
徐三娘自知说错了话,狡辩道:“你是陛下呀,陛下定不会和我一个乡野女子一般见识对不对。”
怕沈靖真会和一个乡野女子一般见识似的,忙说:“陛下不是说要带我去逛逛吗?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皇宫呢!我们快走吧!”
说着便两只手拽住沈靖,连拖带拽的走出了沁雪亭,沈靖自然不会管她“我们”的叫法,也不会觉得她拽着他的胳膊有什么不对。
徐三娘自小便没有什么男女授说不亲的观念,这大概得益于她并未读过书。因此两人十分和谐的走了出去。
只是沿途御花园的宫女太监们却是不得不怀疑自己眼睛花了,何时见过有人敢这么放肆的和皇上走在一起?没大没小没尊没卑,别说走在皇上前面了,就单单这样拖着皇上,可是大不敬呀。
于是沈靖徐三娘一路说说笑笑,倒是愁坏了各路宫女太监,目瞪口呆寝食难安。
走到一处宫殿前面,沈靖刚刚要和她说这是兰嫔住的玉清宫,徐三娘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想起什么事似的,望着沈靖。
沈靖见她目光空茫,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声音都含着笑意。
徐三娘看着沈靖,道:“糟了,我这番闹下来还没有和陈巽解释,他该不会想不开吧?不行,我得见他一面。”
沈靖差点忘了,眼前这个既聪明又狡黠的女子,她是有丈夫的。
☆、一纸休书
陈巽付任前被沈靖召进宫,他一点儿也不惊讶,穿戴整齐,拿着一个信封,里面是他琼林宴回来便写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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