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姜家不只是有一支军队,更是一个横跨军政两界的庞然大物,要维持这个庞大集团的运行,当然需要人手,加上重嘉也有自己的考量,在西北的各项建设都需要新式人才,结交几个文化界的人,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事实上,她不仅与不少文化界的名人保持着不错的关系,还慷慨解囊,出资资助了不下数百名贫寒学子留洋。
她资助这些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他们回国后给她、给西北军工作,只是一项博名声的投入罢了。
这会儿可没有什么人人平等、职业平等的说法,读书人,还是能出国留学的读书人,那放在整个中国都是拔尖的人才,既然是拔尖的人才,就必然有自己的想法,连朝廷也不可能强制他们做什么,何况是西北姜家。
秋露听了她的解释,倒也不觉得惊奇。朝廷如今已经是一艘破船,还在船上的人拼了命的想下来,而各方军阀自然是想从这艘破船上捞最后一把。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桌上的茶渐渐失去了热气,秋露正要起来把冷茶泼掉,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喧嚷之声,好像有人在争执。
姐妹俩对视一眼,同时起身,秋露推开包厢门,就见在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边上,一个人高马大的外国男人正在纠缠一位年轻的中国小姐。
那个外国男人穿着不错,像是喝了些酒,身形踉跄,脸上涌起两团红晕,此时正大着舌头叽里咕噜说洋文。
被他纠缠的小姐虽然极力反抗,神情尚算冷静,也用洋文回了些什么。她的男伴身形瘦小,鼻子上架着副金边眼镜,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对付不了那个外国大汉,只能在一边扎煞着手干着急,而周围的看客指指点点,没有敢上前帮忙的。
秋露定睛一看,不禁“咦”了一声,那位小姐还是熟人,正是之前她在万国园的宴会上搭讪过的那一个。
她回头望向姐姐,却见重嘉看着楼下神色冷凝,伸手摸向腰间,拔 出了枪来。
还在借酒装疯纠缠女子的外国男人忽然感到劲风袭面,才要偏头,一枚子弹已经擦着耳朵呼啸而过。
他顿时僵立原地,待反应过来,立刻暴跳如雷的抬头,想看看是什么人竟然敢向他射击。
子弹射来的方向站着一位全身军装的年轻小姐,正冷冷看着他。
他几乎要气炸了,脸色铁青,伸出粗短的手指指着重嘉,当即就是一篇污言秽语的破口大骂。
重嘉根本不回他,只是又举起了枪,对准了他的脑袋。
男人吓得魂飞魄散,完全没想到她的态度这么强硬,胡乱扔下几句狠话,转身就跑入人群中不见了影子。
重嘉把枪收回枪套,那位被骚扰的小姐整理了一下衣服,恢复了体面,仰头对她感激地一笑,上楼来道谢:“顾云浓多谢姜少将军援手。”
她那位男伴也跟着上来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讷讷说:“谢谢姜将军。”
这位顾云浓出身大家,父亲是驻外大使,有名的风流才子,她自小兰心蕙质,跟着父亲在海外求学,如今学成归国,她的这位男伴同时也是她的未婚夫,其父名满海内,是知名的大学者。她们两人的结合,正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顾云浓风度不凡,跟重嘉二人叙话,听说开学后秋露要去京华大学报道,便亲切地说自己的未婚夫被聘去京华教书,到时候为她引荐京华的才子。
第62章 烽烟佳人07
转瞬秋凉, 秋露入了学,随顾云浓的未婚夫胡绪宁学习建筑学, 与重嘉也不得不到了分别之期。
迫于举国上下的压力,年前朝廷松口同意立宪, 并派了几位大臣出洋考察, 重嘉此次赴京,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因为朝廷宣称预备立宪,她父亲姜大帅又居于重位不可轻动,派她作为西北军的代表来参加立宪会议的。
姜重嘉虽然年轻, 说话却有分量, 举朝皆知,这位姜大小姐性格强硬,连她父亲也制不住。近年来她锋芒渐露, 姜大帅竟有退居二线之意。和她父亲左右摇摆谁给好处就偏向谁的实用态度不同,姜大小姐的政治立场一向十分坚定:她是实打实的立宪派。
早些年, 姜大帅虽然能打,但西北不若中原富饶, 姜家的实力其实不如中都顾家, 可随着姜大小姐长成,开始插手西北军政, 情况就掉了个个。
这位姜大小姐的成名之战是四年前对战新疆的一战, 将在沙俄的暗中扶持下阴谋立国的阿伊古打得大败,最后阿伊古被迫逃往沙俄。此战一举奠定了北疆至少十年的和平, 也打出了姜重嘉的威名。
可以想见,姜重嘉的入京,必然是为立宪派添了一大助力。
在京期间,她也确实与立宪派的人明里暗里进行了不少的交往,大家翘首以盼,都等着立宪法令的出台。
可没想到,朝廷竟然敢摆了天下人一道,立宪法令如期出台,内容却与众人想的完全不一致,首条就是“皇权至高无上,奉天承运皇帝拥有对全国军政事务的一切裁决权力”……林林总总几十条法令,超过一半是在强调皇权的至高无上!
如果按照这些法令来办,那不仅不是分权,简直就是加强集权了!
大家当然不能同意这么办,当廷就吵嚷起来了,保皇派趁机在里头搅浑水打王八拳,法令是发下来了,后续没人理,完全成了个笑话。
连日的廷争让姜重嘉彻底明白事不可为,眼看朝堂上乌烟瘴气,每个人心里各自打着一套小算盘,根本不成样子,她干脆甩手回西北了。
她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对这个皇室称臣。下一次再来京里,她会带上刀枪。
秋露曾问她,为什么不走闷头种田,最后一举抵定乾坤的路线,却偏要走上前台,招来众人忌惮。
她问出这话的时候,闹得沸沸扬扬的立宪运动已经成了一个街知巷闻的笑话,重嘉烦得不理政治上的事,正陪她在京华大学的校园里熟悉环境。
重嘉踩得脚下的落叶簌簌响,极轻微又自然的声音,使人不自觉心情怡悦。
她的眉头却是微皱着的。秋露敏感地发现,她做出这个表情的时候,眉心竟然出现了两道浅浅的竖纹。这个发现让她心中黯然。过去不管生活条件多么艰苦,处境多么危险,她始终是开朗爱笑的,不像现在这样,总是眉头紧蹙,带着愁苦。
重嘉无奈地笑了笑,说,农工党可以埋头种田,是因为那时候是农业社会,她们的对手是正在飞速腐朽的满清。如今面对的形势比那时候复杂百倍,在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面前,她也没有自信能引领时代,只能被这股浪潮推着往前走。
当时秋露看着她难掩疲惫的样子,心中思绪万千。
她走的那天,秋露去送她,给她带了一些京里的土特产。重嘉握着她的手,承诺会经常给她写信,并说回家后,会告知父亲她认了秋露做干妹妹的事。
姐妹俩依依惜别。
就在秋露开学不久,她的亲弟弟苏英华学成归国了。
苏英华生得和秋露有几分像,小时候很害羞,常牵着母亲或姐姐的裙角,遇有生人便躲到裙子后,怯生生像个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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