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说,并非顾忌他是大齐的人,而是此事牵涉到沈临渊,她怕他为难。
“晋帝多疑,对父侯多有忌惮,这些年,因着我在军中领了要职,两个哥哥已是多受打压,如今没了凤瑶军,我怕他会借兵符之事为难夏家。”虽然她从前多得穆玄青和父侯庇护,除却带兵打仗之外,也不常过问朝中之事,可是,也是看得明白这其中的利害的。
何况,以穆绝那般暴戾的性子,若是寻不到兵符,她真不知道他会对夏家绝情到何等地步?
“我听说当初你……你是在夜袭齐军大营时死于大哥剑下的,你如今怀疑,那枚兵符在大哥手上?”听得她直言相告,沈临安反而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那枚兵符在我死前的确被我随身带着,可是自我战死,到晋帝发现兵符失踪,中间隔了月余,我也不知道,那枚兵符到底在何处。今次我只是想再回一趟威远侯府,父侯和娘亲养我护我二十余载,我不能再在膝前侍奉已是不孝,若不能确认他们安好,只怕会叫我永世难安。”凤瑶军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她对他们自是怀了十成的信任,只是,在沈临安面前,她却不敢直言怀疑沈临渊。
“你如今在旁人眼里,是大齐刑部尚书之女夏棠,即便是你能出得了大齐边境,去往桑泽城也还是会有危险,我知你心中牵挂,可是,还是须得谨慎些才好。”沉吟了片刻,沈临安才缓缓开口,若是真如她所言,只怕现下晋国对她来说,也是凶险之地。
他并非执意要阻止她南去,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再入险境。
122哪一个要容易些?
夏初瑶看着跟前满眼关切的男人,默了片刻,终于轻叹了一口气。他只问她的安危,不问她的过往,她却不能什么都不说。
“当初我带兵夜袭齐军大营,中了埋伏,被沈将军一剑斩于马下。也不知道为何,在睁眼,却又好端端坐在了新房里,顶了夏棠的身子,做了三爷的妻子。虽然这身份转换得太过突然,对我来说,也是劫后余生的好事一件。”
“最初我留在沈家,的确是存了心思,想要借机接近沈将军,杀他报仇,后来晋王殿下入京,我又想借着这个沈三夫人的身份,助殿下一臂之力。”夏初瑶垂目,看着桌边茶盏里起起伏伏的叶片,不敢再看沈临安,“虽然一直未能寻到杀他的机会,可是,若不是这次骤然听得凤瑶军出事,我或许会借着三爷入朝之机,暗中笼络京中贵人,以此为殿下助力。”
她当初的确有这般打算,在沈临安高中状元之后,她便开始留意帝都世家大族间的动向,时常接了各家的帖子四处走动。
“我听说你从前便是晋王殿下的左膀右臂,这般倒也对他十分尽心。”她现下提起,沈临安便也想起了当日在猎苑时她一口咬定那一箭是她所为的情形,当初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到如今便尽数豁然开朗。
听得沈临安感慨,夏初瑶也只是苦笑。若是真的尽心,她便早该与他直言身份,全心全意助他一臂之力,而不是几番犹豫,逼得穆玄青对她一试再试。
“三爷待我情深义重,可我却自大婚那日起,便一直在骗三爷。幸得未曾因此害了三爷或是沈家其他人的性命,否则我怎对得起三爷这份恩情。”自醒来那一刻,她心里就揣着这个弥天大谎,如今说破了,心中终于有了几分畅快。
“恩情?”他往昔知道她有心事,也盼着她有朝一日能全心全意地信他,愿意跟他吐露自己的秘密,可如今将这一切摊开了来谈,她却只将这半年的朝夕相顾称作“恩情”?
“你若想南去晋国,须得等上几日,等得沧州物资送到,缓了这水患的一时之急,好叫南境的二皇子安心,到时候,我让池光和御风陪你去。”已是料想到接下来的话会是什么走向,沈临安截断了她的话,不想再听。
“从前未曾说破,我还能只当自己是夏棠,是你的妻子,好生受了你的照拂。可如今,我这般身份,又是为着晋国的事情,怎还能连累你?”最后几句说得颇欠几分底气,夏初瑶别过眼,不敢看沈临安。
“你——”沈临安垂眸沉叹了一口气,等得压下心口涌上的怒意,才缓缓开口,“你是说,现在已经不当自己是我的妻子了?”
她可以不愿意跟他回去,可以一心为着晋国,为着穆玄青着想。
这般起死回生之事本就难得一见,她还是骤然换了身份换了样貌,要小心翼翼活在夺命仇人身边,他明白这份艰难,也能体谅她往日做出的种种叫他生疑的举动。
他甚至不介意,日后她为着晋国,与他持不同的立场。可是,她不言其他,竟是不愿再认他们这份夫妻情意了?
“我本也不是三爷要娶的人,占了这具身子本已是不该,更不能再这般占着沈三夫人这个位子,这样对三爷实在是不公平。”兵符遗失非同小可,她不知道这次回晋国会面对什么,却也知道,既然穆玄青已经识得她的身份,她便不能再这般安然留在沈临安身边,当什么沈三夫人。
她怕终有一日会有人让她在沈临安和威远侯府的生死之间做选择,她更怕自己到时候走投无路,选的还不是沈临安。
她承他一片深情,不能这般害他。何况,那日慕千寻的话一直绕在她心头,她做不好这个妻子,不如早些抽身,免得到了最后,叫他们两个人都懊悔。
“我知三爷的心意,只是三爷是个明白人,想来在知道我是夏初瑶的时候,便已经想过了,我们之间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他必然是想过的,也必然是迟疑了,否则,以他的脾性,早在她离开那夜,便往南来追她了,“三爷有所顾念,便让我来做这个狠心的人吧。”
“等得陈词他们回来,我便与他们一起离开大齐,这半年多来,多谢三爷照拂了。”起身朝着沈临安作了一礼,夏初瑶言罢,转身快步往门外去。
她见了他满面苍白,抿唇不语,眉目间那般痛苦的神色。
也知道自己这些话,字句诛心,却是说出了他们心中都埋着的担忧。
若是她能放下过去种种,彻底抛弃了故国和亲人就以夏棠的身份一直陪在他身边,或者,他真如旁人所说的那般,是个心无所念的贵公子,他们或许还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可是,在池光说要重建惊蛰供他差遣的那一刻,夏初瑶便明白,他心有图谋。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可他隐忍蛰伏这么多年,她不愿变成他的阻碍。
过了回廊刚出月门,就撞见了提着一坛酒过来的池光。
“夫人这是怎么了?”蓦然看见匆匆出来的人两眼通红,池光步子一顿,蹙眉往她身后看,却只见着空荡的回廊。
“池大哥要找三爷?”抿唇笑了笑,夏初瑶那声“师傅”终是没有叫出来,侧身给他让路。
“出门寻了一坛好酒,来找你喝两杯。”晃了晃手里的酒坛,见着夏初瑶脸上的讶然,池光也不追问了,只是笑道,“旧友重逢,夏将军不会不赏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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