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烟雾飘向玉醐,她呛得想咳嗽,又怕失仪,拼命忍着,忙施礼告辞,转身而去。
老夫人忽然想起什么,喊她:“咱们将军府是有这么个规矩的,前头为办公差的地儿,女人家是不能过去的,你可记住了?”
玉醐忽然想起今个自己给巴毅送画的事……点头应是。
老夫人眉眼含笑道:“真是个伶俐的孩子。”
说完,起身送了她几步,发现烟袋里的烟料燃得微弱了,就将烟袋放在桌子上的烛火上烧,待烟料重新燃得旺起,她又开始吧唧吧唧的抽烟。
玉醐此时才明白上房为何诸多灯火,原来是为她抽烟方便所用,满屋子的烟味实在难闻,她转身离开回了自己的住处。
这一晚她却没有睡好,反复咀嚼老夫人的话,远以为离开摆脱了康熙的纠缠,离开蒙江那是非之地,来到吉林会一顺百顺呢,不料第一天就感觉将军府并非自己想象的那么好,至少老夫人似乎在防着自己什么。
悠然一叹,给璎珞听到,那丫头忙欠起身子问:“小姐你还没睡呢?”
玉醐闭着眼睛懒懒的:“你不也是。”
璎珞坐起披上棉袄:“奴婢是想起了往日之事,所以睡不着。”
玉醐轻声安慰她:“都过去了,想那么多作何呢,苦累自己。”
璎珞欲言又止,最后道:“小姐既然睡不着,奴婢陪小姐出去走走吧。”
初七翻了个身,咕哝一句:“天寒地冻的。”
璎珞用手指在虚空中戳了下她:“这都几月了,雪都化干净了,我来时看垂花门处那棵杏树已经含苞了。”
初七鼾声已起。
璎珞瘪嘴笑道:“贪吃贪睡,到底是你服侍小姐呢,还是小姐服侍你呢。”
初七鼾声如雷。
想起春暖花开巴毅即将成亲,玉醐突然间心思纷乱,喊璎珞:“走吧,溜达一圈说不定回来就困了。”
二人穿戴上了,出了房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人哪里还会困,反倒是更加精神了,就在廊上走了走,廊外无星无月天色如墨,廊内灯笼数盏照得通亮,二人走了一会子,说了几句闲话,突然有沙沙之声响起,幽幽的灯火映射下,无数银线落地。
“呀,下雨了!”璎珞惊喜的指着廊外,“先前见天阴得厉害,还以为能下雪呢。”
今年的第一场雨,在乍暖还寒时候,在这让人无眠的夜晚,悄然而至,玉醐于廊上的美人靠坐了,望着那雨出神,突见一双牛皮掐金的靴子出现在视线里。
玉醐慢慢看上去,巴毅徐徐看过来。
“将军。”玉醐起身。
“你也没睡?”巴毅点头。
“嗯。”玉醐抓着辫梢拧来拧去。
“……”巴毅的目光比那灯火更幽暗。
璎珞感觉自己有点多余,就寻了个由头回了房里。
廊上是玉醐,廊外是巴毅,彼此黯然相对,唯听细雨沙沙。
突然,巴毅脚尖点地飘然而跃至廊上,披着的斗篷鼓荡起来,如一朵祥云落在玉醐面前,那清冽的微香拂拂而来,玉醐瞬间感觉心里已然是春光无限,巴毅缓步走向她,她心里有鬼,吓得往后躲,却听巴毅道:“不几日即是婚礼,给漱玉格格看病你小心着。”
玉醐后腰抵着廊柱,一股刺骨的寒意侵入,直逼向心里。
正文 090章 漱玉格格
北国之地,天气是三天暖三天冷迂回攀上的,四月初,连杏花都开了,突如其来的一场春寒让整个吉林乌拉俨然又回到了隆冬。
玉醐跟在浩浩荡荡的纳征队伍后头,今个是巴毅向漱玉格格下聘的日子,她受巴毅指派前去王府给漱玉格格诊脉,几十辆披红挂彩的辂车招摇于街市,惹得行人纷纷驻足观望议论,堂堂的吉林将军成亲,而女方还是达尔罕王的女儿,皇封的和硕格格,要怎样的阵仗是都不为过的。
上次达尔罕王往蒙江觐见康熙之后,绕道来了吉林乌拉,同老夫人商定了婚礼的吉日,更说明他是嫁女儿,一切从满人习俗,而老夫人却从了汉人习俗,第一,老夫人觉着从满俗怕达尔罕王心里不舒服,从蒙俗她心里也不舒服,于是折中从了汉俗,第二,之所以如此还因为老夫人鼓书听多了,先儿口中太多才子佳人的嫁娶之事,她对汉人的婚礼充满了兴趣。
科尔沁距吉林乌拉太远,达尔罕王早在吉林乌拉购置了宅院,就在江畔,五间七进,恢弘富丽,门额上几个遒劲的汉字——达尔罕王别苑,玉醐仰头看去,听闻这几个字是白音所写,她这才知道白音熟读汉典,书画诗词都不输当朝大家。
送亲团是以白音这个哥哥为首的,此时他带着一干人等站在王府门口相迎,身穿官袍,头戴官帽,与之前的翛然装扮大相径庭,眉宇间除了那千年不改的难以捉摸神态,还多了分严肃,而巴毅这方面是以其堂兄为首的,因巴毅的堂兄多罗隆为副都统,与白音也是相熟的,彼此寒暄之后,自然有双方管事负责聘礼上的事,白音就拉着多罗隆往前厅吃茶去了。
那厮连看都没看玉醐一眼,仍旧一副不认识的架势,玉醐乐得如此,看着将军府同王府的管事接洽,然后由王府的小子们将聘礼抬入,她就找那王府的管事说明自己今日来此的目的,那管事让她稍等,说是需要征得漱玉格格的示下。
玉醐就老老实实的等在前头的院子里,等了半天那王府管事还不返回,却见白音陪着多罗隆走了过来,遥遥看见玉醐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白音迟疑下,拱手相送多罗隆之后,就走向她。
念这厮两次救过自己,玉醐屈膝以汉族女子之礼相见。
白音挑起眼皮看看她,不过须臾,却把头转向别处去看庭中的景致,庭中只有一簇连翘开得热闹,剩下的便是未发的枯藤和干涸的莲池,他的目光是迷蒙而冷漠的,淡淡道:“纳征礼团已经走了,你为何还在这里?”
玉醐如实道:“我们将军要我来给格格诊脉。”
白音猛地把头转过来,过于突兀,他自己也发现不妥,迅速恢复常态,仍旧是谁欠他八百吊钱的倨傲:“漱玉她好好的,不用你来诊脉。”
玉醐虽然现在不是医官,但既然答应了巴毅,她就道:“是我们将军要我来的。”
白音突然没了耐性:“这是王府。”
玉醐感觉他甚是无礼,于是固执道:“格格马上就是将军夫人,将军关心格格的身子是否大好亦是常理,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白音有稍许的沉默,随后喊过一个王府的管事:“带她去见漱玉。”
那管事是个五十开外的老嬷嬷,穿着蒙古长袍,头上用花布裹着,耳朵上各垂着两串沉重的耳珰,年深日久,以至于两个耳朵上各有两个大窟窿,看上去骇人,她用生硬的汉语对玉醐道:“请跟我来。”
漱玉格格的闺房在王府这个别苑的最后头,待到了,那管事让玉醐先于廊下等着,自己就进去通禀给漱玉格格,不多时迎出几个盛装的侍女,皆为蒙人打扮,看着她们头上沉重的繁复的首饰,玉醐直觉好累,随着侍女们进到里面,脚下踩着厚厚的绒毯,走路就悄无声息,侍女在前头为她打起了月洞门处的洒金堆花的软帘,玉醐进入,一眼看见个妙人端坐在高背椅上,只是那妙人脸上蒙着巾帕,难以看见她的模样,倒是那一双秀目,遥遥的亦是让玉醐感觉如临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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