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浸在搪瓷浴池里,正在享受泡沫浴的季白雪看着黄铜制的水龙头,无意识地伸出脚趾,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水喉,她好想家。也不知道爸妈现在怎样了,而才做了三天的工作现在想必是丢了。她被开除,成了无业游民。想到这点,她就感到懊恼,这又不是她的错,全都是因为那个胶囊。
胶囊,她戳了戳上腹,这几天来,几乎什么方法都用过了,呕吐药不知吃了几百回,吐得胃液都出来了,就是没有胶囊的影子。医生甚至想办法让她上吐下泻,那个顽强的胶囊像是把她的食道当成家一样,不出来就是不出来。
“这真是奇怪!”连医生都感到束手无策了。“好像是吐过第一回后便产生免疫力,现在,你连该有的呕吐感都没有了,看样子,这颗胶囊爱上你了。”
“不要开玩笑了!”
在这种非常时期,季白雪实在没办法接受医生的幽默,因为这一连串的“药食”,整得她死去活来,想想,开刀似乎都没这么痛苦。
咦?季白雪突然想到那个医生还真奇怪。帮她做检查时还有说有笑,但一见安特洛进来,态度就拘谨得好像是祖宗在场似的。当时她一心只想着怎样把这个麻烦的胶囊拿出来,没有注意到那个风趣的医生前后态度的迥异。其实安特洛温和极了,为什么那个医生却一副害怕的样子?她偏着头思索着,却想不透。
不过,这不重要。季白雪深思地望着眼前满缸满池的泡泡良久,终于做了决定。她要告诉安特洛,赶快叫医生替她开刀,把胶囊取出,她对那些上吐下泻的方法实在吓怕了,而且她想父母、想朋友、想家、想台湾,她要回家。
想到这里,她立刻跳出浴池,穿上衣服,安特洛在什么地方?在她改变心意以前,她要马上见到他,告诉他,赶快开刀把胶囊取走。
季白雪穿好衣服,匆匆走出房间。
“季小姐,你要上哪儿?”一个女佣人在走道上碰见她。
“安特洛在哪里?”
“安?噢!在……不在……出……出去了……”女佣人与她的沟通显然仍有待改进。
“噢!在书房吗?”看着女佣比手划脚,季白雪全凭猜测和臆断。
“季小姐,你千万别乱跑……”女佣说了一大串,可惜季白雪全没听懂。
“行了!”她对女佣摆摆手,准备自己去找。
这里实在太大了。像个迷宫似的,季白雪已经在这个地方待了一星期,仍弄不清方向,安特洛不曾带她参观整座宅第,她也不好瞎闯。但是现在情况不同,同意在身上划一刀,取出胶囊的决心在一点一点地动摇着,季白雪要在决心完全崩溃以前,告诉安特洛,赶快准备开刀。
“季小姐!你不能去。”女佣见她往廊道尽头走去,立刻急喊。“我去通知米契夫人,米契夫人会去请……季小姐——”
见季白雪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女佣慌张地追了几步,又想起要通知管家,一时间,无所适从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
“季小姐!”
她见季白雪向左弯去,慌忙迈起脚步追上去,但是追到大厅时,突然想起这里是她不能随便闯入的范围,又踌躇地顿了顿,眼见季白雪的背影消失在大厅的另一端,她急急思量了一下,赶紧转身去找米契夫人。
“什么?!”正在用晚茶的米契夫人连忙将手中的杯盘放下,严厉地瞪视着眼前的女佣。“你怎么可以让她乱闯。还不快去通知大家赶紧去找,在最快的时间内,把那个中国女孩找出来。”
“那么,要不要报告……”女佣诚惶诚恐地问。
“先找到再说。”米契夫人蹙起眉心。“快去吧!”
“是!米契夫人!”
房门无声地关上,米契夫人端起茶杯,又烦躁地放下。
“这个中国女孩真会惹麻烦。”她眉目纠结地自语道。
此时,这整幢宅第已开始发出搜索季白雪的讯息了。
奇怪?明明那个女佣所指的就是这个方向,她就是没看到那间所谓的书房,季白雪就这黑暗的夜色穿过大厅,见是一道长廊,不禁叹了口气,这个地方好像回廊特别多,幸好灯光还够亮,她看着墙上一排的画像,要不然还真像鬼屋。
尽管心中这么想,季白雪信步走着,眼光仍好奇地四处漫逛,墙上那些画像画得还真好,像真的一样。
像眼前这一幅,就和安特洛十分相像。画中人穿着挂满勋章的军服,神情肃穆,温和中透着威严,那靛蓝色的眼眸炯炯注视着前方,仿佛看进对方的灵魂深处。
这幅画像画得传神极了,连她这个随意仰头浏览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种威武的庄严,而不自觉地屏住气息,久久,她才微微吁了一口气,漫无目的的目光顺势往下溜,她才发现原来每幅画像的正下方都镶有一块闪闪发光的蚀刻铜牌。
原来还附有说明,她兴冲冲地凑上前去,真是的!刚刚全都错过了。安——特洛,哈!还真是安特洛的肖像。不过,欧洲的有钱人真奇怪。不知是不是为了耍派头才去穿这样古里古怪的行头,画这样的肖像,继而一想,也或许是安特洛家附庸风雅的传统吧。
季白雪想到这里,忍不住掩嘴笑了两声,这些有钱人赚饱了荷包没事做,就想出这样攀龙附凤的馊主意,好像这么做就会改变血统,成为贵族一样。真是俗气!SPP到了极点。
出于好玩的心理,她夸张地现出景仰的神情,念着画像下的蚀刻铜牌,安特洛·马查尔·乔奇欧·莫尔理特·范·扬佐,接下来是……季白雪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罗马字体,吃力地辨认着,那是这个国家的语文吧!和英文很类似,有点像英文里的“YourHighness”……
嗯?季白雪的心骤然一顿,YourHighness,这个字很耳熟,自己读过的,好像是个满高贵的称呼,是什么呢?她不由得抓着头苦思着,YourHighness,YourHighness,啊!她想起来了。是王子殿下。
对啦!是王子殿下没错。她不禁为自己的英文记忆得意地搓起手,眼光不经意地溜回那块烫金的铜牌,心念猛地一动,手也不觉停了下来,这么说来,这牌子上面写的是“王子殿下”,而且还有安特洛长长一串的名字,所以眼前这是王子殿下的肖像,也是安特洛的肖像,因此……
安特洛本人等于王子殿下?!季白雪突然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里就应该是皇宫了。
是在做梦吧!她无法相信地抚着前额,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着,不自觉地穿过大厅,打开落地窗,恍惚地走到飘着凉意的庭园里,她极需要一些新鲜空气来让头脑清醒,完全没有注意到一阵阵细碎的脚步声自她身后紊乱地响起。
天上的明月忽隐忽现,她无意识地走在树影幢幢的小径上,似乎不知该如何吸收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这不应该跟她有关联的呀!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台湾女孩,刚刚从二流大学毕业的女学生,安份守己的社会新鲜人,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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