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起来吧!”萧玦整理了一下龙袍,眸光在扶黎身上转了一圈,定在花篮上似笑非笑道“芩儿,朕派人千里迢迢自乾国寻来的冰玉兰,五年来也就开了这么几朵,你都给朕拔了?”
她一向怕极了这位阴晴不定的姐夫,在位者不怒自威的威势,白芩儿头垂的更低了身子止不住瑟瑟发抖结结巴巴道“我…我…奴婢…”
“皇上莫要把打趣芩儿了,若是吓出个三长两短臣妾可不依。”
白媚儿牵过她的手,手指冰凉,手心汗涔涔的都是冷汗,眼神闪躲像只受惊的小鹿,怜惜的用帕子拭了拭她额间的汗,涂着丹蔻的如玉芊指捻去发间几片蔷薇花叶。
萧玦大笑摇了摇头“风流不羁混世魔王如七弟闻之而色变的小魔王,朕又怎么震得住。”
说话间一个小太监附在高巍耳边耳语了几句,高巍弓着身子悄声回禀“皇上,边关八百里加急,大祭司、宁王、丞相已经在腾龙阁候着了。”
萧玦脸上显出极大的不耐烦,揉揉额心“摆驾腾龙阁。”
“臣妾恭送皇上。”
小心翼翼瞄了几眼萧玦的方向,方长长舒了一口气,坐在白媚儿身侧大口喝了一杯凉茶“慢点喝,总是这样毛毛躁躁。”
“姐,那个宫女犯了什么错?”
“做事不用心,不守规矩,在我这里娇惯坏了,听闻要把她发配到浣衣坊极为不愿,向我讨个人情。”轻描淡写一句话,捋了捋垂在肩侧的发慢悠悠起身“君无戏言,皇上的旨意我也不可忤逆。”
两姐妹有一搭没一搭的叙话,白芩儿猛拍了一把扶黎的肩,她方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想什么呢?姐姐唤了你几声都未有回应。”
慌忙下跪请罪,白媚儿神色莫名盯着清风亭萧玦离去的方向看了几眼“你照料芩儿尽心尽力,本宫甚慰,逍遥王这几日留在宫中诊病休养,青鸾一人侍奉,本宫十分担忧,左右无事多去梨花落走走,本宫…”
“二哥的病很严重?我也要去。”
“你就莫要添乱了。”眉宇间似乎挂着一丝疲惫、无奈、害怕“若有需要大可向本宫回禀。”
“是。”
扶黎提着食盒寻至梨花落,古松森森,行人寥寥,炎炎夏日,阴风刺骨。
院门口悬着一块木匾斑驳的刻着三个字“梨花落”,推门而入,青石铺的小径生了厚厚的青苔两旁灌木森森掩着一方极为朴素的庭院,她小心的踩着青苔提着裙子转过假山。
萧辞正倚在美人靠旁左手支着头右手拿着一卷书,地上逶迤着一件披风,闭着眼睛依旧戴着半张面具似是睡着了。
捡起地上的披风,小心翼翼的披在他身上,他睡得极浅,眼睛未睁左手已钳住她的手,触手冰凉,她眉心微蹙未有任何抵抗。
入目清冷如水的眸子,素色宫衣,挽着宫女的发髻,比起惯有利落潇洒的男子装束倒真有一股女儿家的温婉之态,四目相对,扶黎不着痕迹抽回右手“此间寒凉,王爷怎么睡着了?”
温热的触感骤然抽离,手间一滞,略略整理衣衫,优雅的把书卷放在一旁“庄公梦蝶罢了,在宫中可还适应?”
“嗯。并无大事发生。”
萧辞扶着廊上的柱子,骨节泛白,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一声紧似一声似乎要把心肺咳出来一般,一口鲜血呕出溅在书卷的扉页,快速氤氲开来,大半已成血红掩盖住墨色字迹。
扶黎慌忙掏出帕子擦拭着他唇边的鲜血,搀扶着他的身体,扯过抠着柱子的左手,用柔软的掌心按摩着僵硬的指,那双手即使是炎炎夏日依旧冰的发冷没有一丝鲜活人的气温。
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着气息,源源不断的温热气泽输入他的体内,咳嗽总算慢慢缓解,手中的帕子已被鲜血浸透,眉心锁的更紧,用袖口一点点擦拭干净萧辞唇边的鲜血“我去太医院传太医。”
“不必小题大做,老毛病了,歇息一下就好,吓到你了。”
她看着他摇摇头,他温文笑笑“弱冠已知天命。”
弱冠已知天命?丹燚、寒潠世间至毒,丹燚如蚀骨之刺腐蚀心脉,烈火焚心,经脉尽断而亡,寒潠如剥骨抽筋内力倒置,永坠冰窟,自损精力而灭。
冷清的院子只闻鸟语花落,惨白近乎透明的脸色,她搀扶着他走到院内的石凳上坐下“青鸾不在?”
“今早去内务府取木炭还未回转。”他轻咳一声道“不过在宫中多呆几日,无妨。”
自雕花食盒中端出一碟点心并一碗酪子,白瓷碗碟几片写意的翠青竹叶干净清爽“我亲手做的玫瑰酥,梨花酪,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萧辞抬眸看了她一眼低咳了几声,她唯唯诺诺的拔下发髻上的银簪“我忘了宫中的规矩,我…”
嘴角噙了一丝笑意无奈叹气拿起玫瑰酥一口一口优雅的吃着,她勾唇一笑,打帘入内殿拿了一个墨蓝弹墨软垫铺在石凳上,又拿出一件白虎毯子盖在膝上,上置一个八宝福寿手炉“可暖和些了?”
吃完最后一口酪子瞧着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自己含笑点了点头。
一阵微风吹过细细碎碎漫天梨花宛若冬日纷纷扬扬的大雪,抬头方才注意到梨花落正中央是棵巨大的梨花树,花枝繁盛“如今梨花已经都谢了,为何……?”
“这是雪梨花,花开不败,乃冰音谷的圣物,故此地常年阴冷,罕有人至。”
“王爷为何入宫?”
“诊病。”
“可是为建业告捷一事?”扶黎瞧着他掌心的淡淡梅花印记垂眸说道“此番司马云朗回京,有去无回。”
“云朗回京势在必行,损敌一千自损八百,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战场上腥风血雨,朝堂上暗箭难防,既已决定对他出手,该来的总会来的。”
“军权旁落?”她手指无意识在石桌上摩挲,一片雪梨花入手,冰凉如雪“秦谦战死,建业何人接管?”
“祁王萧珝。”
是他?那个俊朗明媚的少年十三岁随哥哥征战沙场,生死与共,扬名立万。十年间,不涉朝堂,镇守边关,金戈铁马,塞外的风沙磨砺如今的少年不知已变成何种模样?
“已成定局之事,先发制人,占尽先机,王爷首要任务还是安心养病为好。”扶黎沉了脸色眼神中透出一丝狡黠“多思多虑,这病多半只会越来越重,我不过稍稍说了几句,王爷运筹帷幄已是步步为营之局。”
“不想今日你是请君入瓮?”
“彼此彼此”煞有其事弓手一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王爷亲言入宫诊病,若是有违此言又当如何?”
“好,但凭差遣,何如?”
“然。”
☆、闲敲棋子
黑脊乌瓦,大片梨花,浅淡葱翠,泠泠雨音,碎玉雕花格窗半开,软榻上铺着黑白相间的白虎毯子,萧辞寻常白袍,乌发未束,拥着狐裘,执子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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