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传闻?”沙华有了兴致。
待宫粉将凌洢帝姬的话转述给沙华,他怒道:“哼!真是无稽之谈!”
宫粉歪着小脑袋看向沙华:“沙华,你和荷花前辈很熟吗?她之前是怎样的呢?为什么会被仙界惩罚堕妖?”
熟吗?沙华想,清舞是他在这世间第一个朋友。他曾养过柽柳沙鼠、眼镜蛇、沙蜥这些宠物,也与景天、萝藦、仙人掌等作伴,可是他们都称不上是朋友。
他们只一味地惧怕他,监视他,将他的事情汇报给风华大王,却对风华的作恶多端只字不提。
沙华往往睡了一觉,就发现自家的领土又扩大了一倍,之前遥望的城堡、人类统统都不见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宠物们也推说不知。
他从不知始作俑者就是哥哥风华,遑论阻止。直到被清舞当面斥责,他才知道哥哥控制了自己以致生灵涂炭。风沙合体,天地失色。
清舞欣赏他的好,直言他的不好。
这是一种异样的情愫,清舞说这就是朋友——可以交心,可以倾谈,可以信任,可以扶持,绝不背叛。
沙华在风华的墟鼎里建了一座迷宫,小心翼翼地把清舞藏在里边,保护她不受风华的侵蚀。
如果清舞不出来,岁月似乎静好。
然而清舞并不是一个没有思想的布娃娃,她明确表示——宁可送死,也绝不苟且偷生。
终于,沙华下定决心,再不助纣为虐。他要躲起来,到一个哥哥找不到的地方去。他不会害怕孤独,因为清舞答应和他一起走。
可是,他没能等到清舞,来的是天兵。孤军奋战,他很快就不敌被擒。
那时的他,心思多么单纯,从未想过清舞背叛了自己,反而为清舞开心——还好她没有来,否则定会被天界当作叛徒抓回去。
他从来都不傻,有时想的或许还挺多,但是他绝不愿以恶意来揣测这个世界。
沙华被关押在天牢,风华被镇压在千尺寒冰洞。那场天神谈之色变的战役就这样结束了。天庭派出了三千天兵天将都无法解决的困境,竟然被小小荷花仙子不费吹灰之力破了局。
然而出于欺骗赢得的胜利,终究不那么光彩。玉帝为了维护天庭颜面,只说是仙子清荇献上阵法,和众将士齐心协力打败了风沙二怪。
因此除了位高权重的上位者,等闲的仙吏是不知始末的。
沙华坐了一千五百年的天牢,也未识破清舞的谎言。对于沙华而言,坐牢倒也不是半分好处没有。至少在这里,他见到了形形*的神仙,听说了妙趣横生的八卦故事,比之在荒漠还有趣味的多。
三百年前,清舞残害凛凛姬被罚堕妖一事传得沸沸扬扬,沙华在牢里也听说了。他自是不信的,可是他打探不出更多的消息来。
他虽不言语,却始终将此事放在心里。直到又过了三百年,机会终于来了。
骄纵的天庭七公主伪造玉帝手谕,将沙华放出天牢,只为了让他搭建迷宫供自己玩耍。
昔日王母生日时,玉帝曾令沙华出狱建了一座舞台,以配合机关为宾客表演。仙吏见有前例,且沙华素来乖巧,遂将沙华交给七公主带走。
之前沙华没有过逃跑的想法,不代表他现在没有。掐准时机,拆掉脚镣,沙华逃了。逃走时他还顺走了太上老君敬献给七公主的仙丹——想来清舞用得着。
从这点来看,沙华学坏了。他学会了不动声色地隐藏心事,还学会了偷东西。
然而考虑到他所处的环境,整天面对着一群老油条,却依然能保持初心,实在难能可贵,这点小毛病就原谅他吧?
沙华到了凡间,找到了清舞堕妖处。只见她的府邸有一层仙障围绕,凭沙华的法力,自然可以轻易破除。但是,这样势必会惊动布下仙障的神仙,给清舞带来困扰。
并且,“近乡情更怯”。清舞近在眼前,沙华愈发不敢上前敲门。倘若清舞开了门,一千五百年未见,第一句该说些什么呢?
刻意的相逢反倒尴尬,如果能等到清舞出关,在路上不经意地擦肩,多么自然,多么不露痕迹!
原以为做了最好的安排,没想到听见了最不愿意相信的真相。
虽然选择不责怪,但终究,沙华失去了最珍视的朋友。
☆、第六十一章 友达
“当年的事,我不清楚。但是我相信清舞,她不会做出那种事。”沙华坚定地对宫粉道。
“太好了!我也不信。不论从前如何,现在我总算有机会接触荷花前辈,我要用自己的眼睛去辨别。”宫粉顿了顿问道:“沙华,你和荷花前辈是朋友吧?”还有未说口的一句:不然何以闺名叫的这么溜?
“我们不是朋友!”这一句脱口而出,快的连沙华自己都意外。他懊丧地垂了头,“我没有朋友。”
“那我呢?你不是说我是你在百花州第一个朋友吗?”宫粉从衣领拽出了挂在脖子上的芦苇哨,在沙华眼前晃荡。
沙华看着芦苇哨出了神……
来到凡间后,为免泄露行踪,他不得不借助夜幕来隐藏自己。全身包裹在黑暗里,怀揣着满腹的期待,像一尊石像般默默地注视着荷花池。
可是偶尔也会觉得孤独,希望还有一个谁能陪着自己,即便互相不交流、不说话,也能稍稍填补此时内心的空白。
哪堪夜深花睡去,任尔愁肠千百结。沙华举目环视,唯有池畔一间小花房透出稀薄的灯光,宛若孤岛上的灯塔照亮了他的心房。
彼时,宫粉为了给疏荡做香囊,每晚做完功课后还要加班加点缝制。窗纸上扎着双髻的剪影,无意中成为了沙华心头的安慰。
有一次,他呆呆地立在宫粉的窗外,未料到宫粉突然推门出来。还好那丫头太过疲乏,没有注意到黑影里的他。
鬼使神差地,沙华溜进宫粉的房间,拿走了桌上的香囊。他的心狂跳,脸发烫,比之前偷仙丹、出逃更加紧张。他把香囊紧紧握在手心,舍不得放开。
一千五百年前,沙华失去了一切。此刻,他只想拥有一件实际的东西——一件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和他有羁绊的东西。
沙华偷走了宫粉为疏荡而做的香囊。他送宫粉芦苇哨时,心里想的便是“还礼”。
起初是他意气风发地要交朋友,而现在宫粉承认他们是朋友,沙华却突然害怕起来——假如宫粉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愿意和他做朋友吗?
可若不告诉她实情,又如何担的起“朋友”二字?
“小宫主,其实你并不了解我,也不知道我的过去。其实我……”
沙华欲坦白的话在舌尖打了一个又一个转,就在即将冲破心灵的桎梏时,被宫粉打断了。
“果然,你也没有真心把我当朋友。”宫粉垂下了眼睑,带着不曾有过的苍凉神色,“我只是不值得相交的小妖而已。”
“不是这样的!你能拿我当朋友,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只是,只是自卑,怕你觉得我不配做你的朋友。”第一次吐露心声,沙华声音渐渐低下去,眼神却藏着希冀的光芒,只要一点星星之火便可以燃起熊熊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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