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那位杀神亲哥哥,打的也是这山崖的主意?
殷琮心里打着小九九,死死盯着殷十三。
殷十三摸摸脑袋,默默的看看他。
两支各自心怀鬼胎准备搞点小动作的翻土部队偶然相遇,时机很巧合,气氛很尴尬。
尴尬而无声的对峙半晌,殷十三终于耐不住殷琮那太过阴寒的目光,开口道:“二殿下,您再这样看着我,只怕我这些部下就要以为您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殷琮冷哼一声,纠正道:“十三,你现在应该叫寡人一声,大王。”
殷十三哈哈的笑起来,“二殿下,真不巧。普天之下,我殷十三只认一个王,可那个人不是你。”
殷琮不屑冷笑:“殷瑢如今无权无势,寄居在许国,连军队都得借别人的用,他能给你什么?高官还是厚禄?”
说着,他看向殷十三的眸光渐渐怜悯起来,“十三,你这名字可是他给你起的?你看他连你的名字都起得如此随意,他又怎会真的重用你?你何苦再跟在他身边,当他殷瑢的一条狗?”
这话颇为嘲讽,殷十三却不恼,认认真真的道:“殿下,您不知道,我小时候是个乞丐,诰京长河街的第十三个乞丐。我一生下来就被扔在垃圾堆里,幸而被我那乞丐爷爷捡到,才能活下来。”
这故事很无聊,殷琮听得不耐,正要打断,却不料殷十三突然话锋一转,那向来漂亮秀气的娃娃脸上竟是有了杀意。
“就在我十三岁那年,我的乞丐爷爷死了,死在你出宫疾行的马车之下。你明知道路中还有人,可你却没有让车夫停车。于是那车就从我爷爷身上碾了过去。路人都在惊叫,可你却在笑。你从车窗里探出来,看着血泊里我爷爷的尸体,说,污染诰京城的废物,死了才好。”
殷琮眸光一闪,殷十三语调一沉,继续道:“我爷爷就算是个废物,他也比你们这群利欲熏心同室操戈的混账强。我爷爷捡到了食物,宁愿饿着他自己,也会把这些续命的粮食先给我吃。可你,泽国尊贵的二殿下,却容不得见到你亲哥哥好好的多活一天。
诰京的百姓都知道,你这位二殿下喜欢出宫到夜市里玩耍。所以在你下一次出宫的时候,我特意上山采了恶骨草,毒死了你的马。你的马死了,你也不伤心,回宫时却装出委屈至极的模样,跟你母亲说,你哥哥嫉妒你有自己的马车,便毒死了你的马。”
殷十三忽然有些讽刺的笑起来:“我是个乞丐,买不起砒霜。我用的恶骨草奇臭无比,就连穷人家的孩子都不屑于接近这草,更何况是王室贵族?只要随便一查,就能知道你在说谎,可你母亲却偏偏二话不说的信了。于是当年的诰京城里就出了一桩奇事。
泽国世子残害亲弟的马,泽王妃罚他跪在人来人往的集市高台上,不给吃,不给喝,一跪就是三天。这样的屈辱就连成年人都未必受得了,可那时他不过才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我知道他是替我背了黑锅,第二天晚上,我去酒楼后门的泔水桶里翻出半只猪蹄,又跑到河边洗干净了,确定没有馊味才给他送过去。他接了这半只猪蹄,却不吃。
我问他是不是因为嫌这猪蹄又臭又脏,他说不是,是因为如果他吃了这猪蹄,我就成了抗旨的罪人,会死。于是那天天亮之后,我就去衙门外自首了。衙役把我丢到地牢里关了几天之后,便有人来带我出去。我以为那人是要把我带出去问斩,可我却看见他在外面等我。
他一只手拎着一颗还在滴血的人头,一只手拿着半只猪蹄朝我走过来,什么话也不说,把人头一扔,拿着那只我从泔水桶里翻出来的猪蹄,在我面前一点一点吃了个干净。
我怔了好半天才认出来,那颗人头就是那个驾着马车从我爷爷身上碾过去的车夫。
他见我回过神来,才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是长河街的第十三个乞丐,没有名字。
他说那好,从今往后我就跟他姓殷,就叫十三。”
长长的故事终于告一段落,殷十三拔出腰际冷芒凛凛的剑,剑尖直指前方殷琮,掷地有声:“所以,二殿下,您听好了,我殷十三今生今世宁愿做一条尽忠尽职的狗,也不当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夜风乍起,引得山崖碎石轰然迸落,动荡将起,殷琮一声阴寒冷笑:“找死。”拔剑相迎,他朝身后的军队下令:“给我杀。”
暗夜一声令下,不闻锋利兵戈铿锵出鞘,却听振翅乌鸦哇哇飞过。
鸦啼闹得厉害,暗夜静得心慌。
殷十三忽然笑道:“二殿下,您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奇怪于为什么我要拉着您畅谈半天的陈年旧事,奇怪于为什么你分明下了令,可你的军队却没有动静?其实答案很简单,不如您现在回头看一看?”
夜风荡过,血腥几缕。
夹杂着丝缕血腥气味的风烟飘入鼻子,殷琮猛地回头,只见身后横尸遍野,士兵散落的头盔半埋进春日微潮的泥地里,在月色下泛起冷寒乌亮的光。
他身后的三千铁衣军队,竟是不知在何时被人静悄悄屠了个干净。
有鲜血汩汩,从尸体脖子上一刀封喉的伤口中潺潺流出,晕开在身下泥地里,渐渐又升腾起暗红的雾。血色迷雾中,有两人策马缓缓而出,踏过地上血水成河,闲适优雅得仿佛在那黄泉彼岸漫步,步步,森然。
周遭血雾被夜风荡得涌动起来,仿佛天边翻涌云层,云层中又有一支黑衣佩剑的军队,悄无声息的跟在这二人身后。
方才,便是这一支暗夜行军,掩在深夜浓重的漆黑里,趁着殷十三滔滔不绝的时机,不动声色抹杀掉他的三千将士。
一场暗杀近在咫尺,如此迅速而悄然,甚至不曾惊起一只树上飞鸟。
殷琮瞳孔微微一缩——什么人能有这样的能耐,把一支军队训练成精于暗杀的刺客?
心头疑虑刚起,却见前方一人策马执缰,突然朝他微微一笑,好似那盛开在如山白骨上的彼岸之花,招摇着摇曳在风里,凄艳到妖异。
夜下死沉的寂静里,只听那人缓缓道:
“别来无恙,我的,弟弟。”
☆、第93章 暗夜之战
月下山谷,谷中有兵戈森森,森森兵戈前后夹击道中一人。
无路,可逃。
殷瑢看着前方那被包围了的亲弟弟,漠然道:“许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殷琮暗自握紧马缰,那与殷瑢像了三分的面容之上渐渐生出几分偏执——老样子,他永远比他这位哥哥,少看一步。
将他的不甘看在眼里,殷瑢沉默片刻,问道:“母妃近日可好?”
殷琮忽然便笑了起来,三分阴郁,七分执狂,“兄长,只要你不在,母妃自然是极好的。”
顿了顿,他这笑容又变得有些残忍,“兄长,你当初若是直接战死在琼台,想必母妃如今会过得更好。”
话音刚落,一直默然旁听的柏氿眸光一凛,牵起马缰便要策马上前,将这不识相的殷琮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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