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甚至都没有留下任何印记。
步生娇在这样绵柔的爱意里,烧红着脸揪住身下床单,渐渐合上了眼睛。
一夜天明,离别将至。
殷十三起身下床,披上了衣服,“媳妇儿,我要走了。”
“走吧。”步生娇缩在被子里,语气不耐。
殷十三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我真的走了。”
“走吧走吧。”步生娇伸出一只小爪子朝他挥了挥,示意他快走。
殷十三垂眸,转身朝帐口走去。
黎明曙光照进营帐里,步生娇悄悄的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见他在一片金黄的色调里渐行渐远,那束在他头顶的长发随风轻扬,几分锋利,几分落寞。
“殷十三!”步生娇忽然道。
殷十三一顿,回过头来。
步生娇提着被子掩住胸口,缓缓坐起来。顺而长的乌发披散在雪白肩头,又在额前垂下零碎几缕遮住她的眼睛,辨不清神情,但那双颊却是微微的红润起来。
斜阳升,微风起。
她缓缓道:“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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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旗猎猎迎风展,铁甲森森映朝阳。
柏氿送着殷瑢一路出了军营。
她原本还想再送一段路,殷瑢却将她拥住,凑在她耳边低低的道:“你再送下去,程昀和十三就要嫉妒坏了。”
柏氿一怔,用余光瞥了眼那孤零零无人相送的两人,不禁脸色微红,在殷瑢肚子上锤了一拳。
殷瑢笑眯眯一缩,咬着她的耳朵低笑:“哎呦,好疼!”
柏氿当即用力推了他一把,“走吧,我不送了。”
殷瑢抚上她微烫的脸颊,垂眸望着她,道:“二十天后,等我回来娶你。”
垂柳轻扬,梨花落雪。
柏氿轻轻点了点头。
“好。”
☆、第135章 风起
穹苍如盖,笼在旷原。
原上燃起篝火点点,跃然如茫茫星辰。
星辰浩渺,银河一线。
夜色,深沉。
沧原,泽军营。
帐内烛火细长而直,烛尖微起一缕青白的烟,袅袅娜娜晕开在空气里。
乐正萱扶了扶微疼的额,眸光深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得一声簌簌轻响,微风拂得烛光一倒,有人掀帘进帐。
乐正萱微微皱眉合眼,那头疼之疾令她有些恍惚,恍惚间又朝帐内那人道:“瑢儿,替母妃倒杯茶吧。”
那人静默片刻,却没有动作,随后道:“母妃,是我。”
乐正萱一怔,仿佛忽然从回忆里剥离出来,“是琮儿来了……”
她缓缓转身,执起棋篓当中一枚黑棋,垂眸道:“琮儿,与母妃下盘棋吧。”
“……是。”
月过中天,乐正萱看着棋盘之上那交错的局势,半晌,放下手中的棋子,一叹:“琮儿长大了,看来母妃当真是老了……”
殷琮看着她这般稍显感慨的模样,行到案上的沙盘地图之前,拿起一枚小小的铁旗插在地图某处,“沧原虽说粮草丰盈,适宜驻军休整,但毕竟离泉州太远。所以,我将此次的交战地定在扶石。殷瑢若想从泉州到扶石来,沿路穷山峻岭,少不了一番车马劳顿,士气大减。但我军过去却可以走水路,轻便得很。”
殷琮微顿,看了一眼乐正萱,见她没有什么表情,便又继续道:“再者,扶石临近白木国,我已经让九千策先生去白木借兵了。届时,我、燕将军还有策先生领着白木精兵三军夹击,殷瑢,必死无疑。”
乐正萱看着沙盘地图上那一杆小小的铁旗,眸光淡淡,不惊喜,也不哀伤。
殷琮面色一沉,悄悄握紧了掩在袖口下的拳,“母妃,天明时,我便要出发了。此战之后,我必会提了兄长的人头来见你。”
……届时,你自会知道,我,才是你最优秀的儿子。
殷琮阴沉着,想。
晚风轻拂,帐帘随风微动,呼呼然似那战场之上空广的浩歌。
乐正萱缓缓抬头朝他望过来,那本应极艳的精致面容上不知何时多了几缕鱼尾细纹,尽管抹了再厚的妆,也难以掩去。
夜幕四散,晨曦的第一束阳光照进暗沉营帐里,暖黄而暖软。
乐正萱突然轻而柔的微笑起来,向殷琮伸出手来,那是一个母亲,最温柔祥和的笑意。
“好琮儿,让母妃再抱一抱你吧。”
殷琮那沉沉神色不变,脚步却依言向乐正萱迈开了去。
乐正萱微笑着抚上他那与殷瑢像了七分的脸,低声道:“儿子,我的好儿子……”
却不知究竟是在说谁。
殷琮微微皱眉,乐正萱却已然拥住了他,如此温暖。
像那萦绕在朝阳四周的柔柔云层。
如此虚幻,拖不起任何真实的重量。
若是一朝置身其间,便会立刻自这空落的云端跌落进地里,摔个粉身碎骨。
殷琮瞪大了眼睛,嘴角缓缓溢出一汩嫣红的血。
有一柄匕首插在他的后背。
而那匕首的柄端,握在他母妃的手心里。
母妃的怀抱依旧温暖如云,那刺进心里的刀刃却寒进了骨髓。
“母……妃……为……什么……”
乐正萱的眼底泛起湿润的微光,她用那染血的手,缓缓的轻抚着殷琮的后脑,柔声道:“睡吧……睡醒了,母妃就会来见你……”
言罢,她用力拔出了那柄匕首。
顿时有血流如注,一路湿透衣袍,蜿蜿蜒蜒漫开在地上。
殷琮的脸上渐渐失了颜色,露出尸体般灰暗的白,那一双眼睛却瞪得厉害,似是仍在惊愕于这一刹的突变。
乐正萱轻轻的将他放在地上,动作间忽有一颗泪滴落在他的脸上,乐正萱缓缓的将它拂去,那望着他的目光是极致的爱怜,“琮儿,你是个好孩子,孝顺又努力。可你却偏偏生在了帝王家,做了我的儿子……”
殷琮颤了颤嘴唇,却已说不出话来。
又听乐正萱继续道:“我啊……是个太自私的母亲,所以,你要记着,记着今日穿心的疼痛,下辈子,别再做我的儿子,投个好人家吧……”
殷琮瞪着眼睛,眼角几欲撕裂,喉咙里又突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将死之人最后的绝望挣扎。
桌上烛火无风而熄,殷琮忽然一僵,直直的盯着上方帐顶,断了呼吸。
死了。
乐正萱的呼吸也随之一滞。
天地浩广。
静默成渊。
死亡后的寂静里,乐正萱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那时殷琮五岁。
五岁的小孩子,读起书来却是比寻常人还要废寝忘食的模样,他书房里的那盏灯,常常彻夜不熄。
这般拼了命的苦学,终于生生熬坏了自己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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