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又两年,花开帝京,天下三分。
天下诸侯被泽国灭了一半,又被千阳占了一半,如今只要收拾掉泽国和千阳,那么这中原便是真正的统一了。天圣帝越想越高兴。
加之七年前,泽成王和夜月侯本就有婚约在身,只可惜这些年二人忙于征战,这婚事一拖再拖,硬是拖到了现在也没办成。
如今也没什么好战的了,天圣帝便当起了月老,笑眯眯的下旨,不日便要亲自给二人证婚。
这桩婚事有些特殊。
成亲的二人一个是泽成王,一个是夜月侯,二人身上都背着各自的国,到底是夜月侯嫁去泽国,还是泽成王赘到千阳,这还真是个问题。
若嫁,千阳的百姓不肯;若赘,泽国的子民不同意。
不过这个问题对于天圣帝来说并不是问题。
既然不能嫁也不能赘,那便折个中,都到大苍的帝京来成亲。
至于成亲之后……
不会有之后了。
因为不论是泽成王还是夜月侯,都会死在婚礼上。
天下将会是大苍的天下,从此这世上不会再有诸侯王,只有唯一一个,皇!
天圣帝看着忙忙碌碌悬挂红绸的宫人们,嘴角带笑,心情很好。
春日暖阳金灿灿的倾斜着照进宫殿里,柏氿垂眸看向手里一封红笺,殿外那堆满了院子的,是殷瑢派人送来的聘礼。
鸟儿从树梢飞起,蝴蝶立在花上,蜜蜂振翅,柏氿缓缓抬头,眸光凉凉。
一晃七年,如今所有的事情,也是时候有个了结了。
天圣帝二十年,泽成王,夜月侯,赴大苍帝京,成亲。
泽成王下令大赦天下,举国欢庆十日,同时下旨一道昭告世人,成王的后宫席位已满,此生不会再入住第二个女人。
成亲当日,泽成王带着他的手下,亲迎百里,风风光光的把夜月侯的花轿接进了皇宫里。
碧蓝天,金銮殿。
殿上天圣帝携着他的帝后满脸喜气洋洋,简直比当年他自己成亲时还高兴。
殿下一对新人身着大红绣金华服,牵着红绸花,并肩而立,何其登对。
傧相将手兜在袖子里,高声道:“一拜天地——!”
柏氿垂眸缓缓鞠下一躬。大红盖头下的细长流苏在她眼前微微晃了晃。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他站在她的身前,半掀着她的盖头,说:
……姑娘这双手,倒是与众不同。
她一直记得那时他说这话时的语调,低而磁,仿佛暗夜之渊。
“二拜高堂——!”
傧相的声音亮而尖,忽的闯进脑海里,柏氿稍稍怔了片刻,随后便有人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转了一个方向。
那人的手心里长了些薄茧,这些年一直忙于征战沙场,这手里的茧子又多了些。
手里的力道微微一重,那人带着她又鞠一躬。
他和她都没有父母,这第二拜,想来便是由天圣帝和他的帝后代受了吧。
“夫妻对拜!——”
柏氿依言弯下了腰,再直起身体时,听得傧相道:“礼成——!”
“送入洞……”
傧相话音未落,却有兵戈破门之声猛地传来,柏氿立刻便要掀开盖头,却被她身旁那人用力抓住了手腕。
兵戈相交,血溅丈高。
隔着血红的盖头,她什么也看不见。
混乱间,忽听天圣帝颤抖着道:“你……你……!”
随后便是殷瑢那淡漠而森凉的声音,“当初您不该放虎归山,如今您更不该引狼入室。天圣帝,这二十年,承蒙您关照了。”
柏氿再没有听见天圣帝的声音。
一代帝皇,死的时候,不过如此轻巧。
杀戮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殷瑢扣着她的双手道:“侯爷,你若是不想让你安排的那些刺客们丧命,那你最好乖乖的听话。”
柏氿没有出声,一切已了然。
这是最后一场胜负。
她和他都想灭了大苍,她和他各有两队人马,比的,就是谁先攻进这皇宫里,杀了天圣帝夺下皇权。
她安排的刺客杀尽了天圣帝的眼线,所以天圣帝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叛军的消息。
而她的刺客却被他的暗探控制,所以最后冲进来的,是他的军队。
她原本也有一支军队,这军队混在她的红妆队里。他带着他的手下在皇宫之外亲迎百里,顺便就悄无声息的把她的这支军队扣在了那百里之外。
而那时她正盖着盖头坐在大花轿里,什么也不知道。
绿叶涛涛花染血,血水蜿蜿蜒蜒,一点一点漫延到她的脚边。
“侯爷,”一片死气沉沉的寂静里,她听见他缓缓道,“你,输了。”
柏氿忽然扬起了唇角,“愿赌服输,本侯,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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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瑢没有马上动她。
大苍的皇宫里有一处露天暖池,他命人将她带到这里先行沐浴,自己则趁着她沐浴的这点时间去处理镇压一些大苍旧部。
也对,七年都等过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柏氿轻笑着,褪下一身红袍,缓缓踏进暖池里。
液面微漾,升起水汽袅袅娜娜。池壁和池底都铺着光滑而无棱角的鹅卵石,轻轻靠在上面,似乎可以按摩到身上的穴位。
天上的星辰很亮也很静,月亮缺了一大半,锋利得像刀。
草丛里的夜虫却很热闹,一声叠着一声回荡在如此空旷的庭院里,忽然便生出几分寂寞。
柏氿在这样热闹的寂寞里,渐渐合上了眼睛。
池水一圈一圈的漾在身上,柔而暖,迷迷糊糊间听见一旁的下人低低叩首:“成王。”
“退下吧。”
“是。”
下人恭敬退下,柏氿睁开眼睛,抬头朝池边那人笑道:“您要下来么?成王,哦不,新皇陛下。”
殷瑢听她这般调侃,脸上神色不变,蹲下身体向她伸手,“把手给我。”
柏氿依言将自己的手搭进他的手掌心里。
他抚了抚她的指腹,“起皱了,再泡下去对你身体不好。上来吧。”
柏氿收回手退开几步,“可是我觉得泡得挺舒服的。”
殷瑢在池边看着她,眸光有些沉,“你是想自己上来,还是我抱你上来?”
“我不上去,”柏氿又往池子中间后退几步,“外头太冷了,泡着多暖和。”
殷瑢沉默片刻,忽道:“明白了。”
言罢他便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襟。
柏氿垂下了眼眸默默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繁星,皎月,清风徐徐。
身后水声哗哗一响,柏氿微微低头脸上一红,下意识收紧手臂护住了胸。
池水很暖,更暖的却是殷瑢贴在她后背的胸口,心跳一声一声,沉而有力,传进她心底。
更沉的,却是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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