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神与福_决明(下)【上下部完结+番外】(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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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他不只一次施术,每个深浓静夜里,彻夜未眠,一体分三魂,各往天地人三界,去探寻、去追溯,要找她的离魂究竟何在,却回回失望。

  她是真的未在任何一处,所能寻到的,不过是些往曾贴身之物上所残存……最后悬念。

  可是,福佑,在你悬念之中,梅海雁不可抛,那么,我呢?

  你宁要回忆,宁要他,却不要我……

  “单单纯纯,只做师徒,这样更好些,像以前,活得自在轻松……到底是哪个蠢蛋,说出这种畜生活……”好啦,是他,就是他。

  根本是他自己做不到,只好湮没证据,假装自己仍是宠徒好师尊,没有妄动凡心、没有心存绮思,否定掉自己曾信誓旦旦那句一一

  小娃,你在我眼中,单纯就是个孩子,我年纪当你十代祖先绰绰有余,况且我是神,人类那些多余性欲,不存在于我身上,你怕我对你做什么——这念头,对我,才是亵渎。

  是他,亵渎了神心在先,又想私藏凡心在后,落得今日下场,一点也不冤。

  冤的是……他将原本轻易能拥有的,错松双手,任其消失无踪。

  后悔莫及。

  近来凡间时常发生怪事。

  说大也不大,要说小嘛,又着实古怪得很。

  月老苦恼到白眉打结,往上界禀明天听,倾诉冤屈,省得大家怪罪他老眼昏花、不务正业一一近日姻缘线连断数十把,旷男怨女突然爆增,无论他老人家怎么打结重绑,红线恁是不听话。

  他老人家亲下人间一趟,微服出巡,瞧瞧究竟哪儿出了差错。

  就说第一对婚配,天作之合,两小无猜,双方尚未出娘胎前便订下娃娃亲,更别提自小到大,哥哥长妹妹短,感情如胶似漆甜蜜蜜,不成夫妻没天没理——结果,元宵花灯夜,月圆人团圆,街道上的灯,河面上的光,将沁泠浓夜点缀得美轮美奂,哥哥给妹妹买了盏提灯,是月儿形状,妹妹却喜欢方才看见的莲花模样,两人斗嘴几句,哥哥突然说:“你这性子蛮横,我都不知该如何待你了!”,于是,换来响亮亮一巴掌,从此哥哥妹妹见面不相识,妹妹很快被邻人追走。

  再说第二对,两家素来世仇绵延多年,长辈早立过毒誓,蔡包两家永不联姻,偏偏越是严禁,越容易生出逆子逆女,果不其然,这一辈的蔡家儿子爱上包家女儿,两人相约私奔。

  月老老人家躲墙角,看包家女儿爬上府墙,蔡家儿子在墙的另端接应,老人家捻胡呵笑,这段姻缘好,私奔年余,小俩口带回龙凤胎,蔡包两家因而关条转好,携手共创一个蔡包富豪传奇……

  包家女儿嘿的一声,跳下府墙,蔡家儿子居然失手没接好,包家女儿狼狈摔了个狗吃屎,女家面子挂不住,嘤咛哭了出来,蔡家儿子手忙脚乱,替自己辩解:“你太觉了,我明明接住却支撑不了……你以后少吃点,不然我不知该如何待你了……”

  月老手中红线断了。而蔡包两家恩怨,继续延长一百年。

  第三对更冤屈了,洞房花烛夜,万事抵定,该拜的堂、该饮的合卺酒、该揭的红盖头、该剥的蟒袍霞帔,无一不水到渠成,绮罗帐里,传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吴侬软语,男声粗喘,女声娇嫩,饶是月老这等年岁,偷听壁角也听得老当益壮……那档事不就这么回事,男人说:“你别怕,为我忍一忍。”,女人羞赧无比,那声“嗯”,应来何其软糯。

  想当年,月老年轻时,类似的下流话也说过好几句一一你这么小、这么嫩,我真怕将你弄坏了一一不过是基本台词,男人确实低吐了这几句,后头又补上:“你把我绞得这般紧,我要怎么动?乖,放松些,让我爱你……”

  接下来当真儿童不宜,逸口的全是些呻吟、娇喘,再配上下流当调情的情话一一

  “……你这小嘴真贪吃,咬着不放……我都不知该如何(马寒克)你了……”

  “咦?为什么这样也能断?!”月老在屋外发出惨叫:“他刚刚那个字明明不是‘待’呀呀呀呀!”

  第四对、第五对、第六对……月老终于统计出症结所在,每一对爱侣,皆败于那句“不知该如何待你”的禁语,再这么下去,人间绝种,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这一定是妖怪做的好事!

  月老跪请神尊遣下天将,为人间除妖,以保世人香火不断绝。

  神尊应允,将这事交给武罗天尊去查,据说,迄今还查不出是哪只妖邪如此心狠手辣,断人姻缘。

  凡间的繁琐小事,传不到孤绝岩上。

  这里依旧平和,世间最宁静的牢,囚着最心甘情愿的犯人。

  只是近来也添了些许个惆怅,翎花忧心忡忡的最况,益发常见。

  “夭厉……福佑的状况很不好,我今天去看她,她躺着,一动不动,我喊她好几回,她才慢慢睁眼看我,可语气好虚弱……我甚至觉得,她又比前几日更透明……”自打梅无尽那处返回,福佑情况急转直下,翎花急坏了,想叫她师尊替她固魂,福佑却说不打紧,婉拒了。

  “大概,到了最后一刻。”油尽灯枯的最后一刻。那四字,知道翎花听完会狂飙泪,夭厉选择精简略过。

  然而,即便说得再浅然,仍旧让翎花眼眶泛红,泪水湿濡他胸前衣襟。

  可泪水,并不能减缓无体魂魄在这世间停留的时间。

  樱冢无日月,浑然不晓时间静寂流逝了多久。

  福佑全然不知翎花来过几回、说了什么、何时离开,她蜷躺墓冢旁,觉得倦,又觉得浑身轻飘飘,似云朵般没有重量,一阵风来,就会被吹得好远。

  周遭好静,听不见胖白跑跳、听不见樱花坠跌,可却能清晰听到,平安扣轻轻敲击墓碑,发出的玎玎声响,宛若风铃,清脆悦耳。

  本以为,还能陪伴海雁数年,她没料到这般的快……兴许,那天晒着了日光,伤了魂体,才让一切加快了许多许多,超出她的预料。

  她没有抵抗,是无法,也是不想,魂生魂灭,这也没什么不好,她本就是死人,现在只不过是恢复原状。

  她再度倦合双眸,让那轻浅玉击声相伴,坠入越来越漫长的沉眠,清醒时间越来越少。

  或许哪一日,再醒不过来……

  这一天,翎花又来到樱冢。

  脚步甫点地,身子还没站稳,眼前景象教她倒抽一口凉息,手里紧握的小玉雀,转瞬又将她带走一一踉跄来到当时正迎风而立,长发与衣袍凌乱嚣狂腾飞,敛眸沉思的梅无尽身后。

  他目光缥渺,眺望山岚轻烟,又像望着更遥远之处,总是变笑的眸,落满霜雪冰冷,清岚雾气浸润他的发神,薄薄水气成珠,疑在鬓间。

  他久未眨眸,实际上,却也什么都没望入眠底,混乱的思绪如潮,纷纷杂沓,眼前皎白岚烟流动,恍惚若梦,仿佛见岚烟里,浮现出那一世的梅海雁,以及,与他相依偎的……福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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