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老爷要见你。”
我僵硬地转过身,看站在菜地外的木叔面无表情地候在那,开口时语声微颤:“已经在屋里了?”对阿平的这位祖父,我莫名就有种恐惧,哪怕还没见着人。
木叔摇头:“没有,老爷是在之前你住的房子里,这里……老爷并不知。”
心头微动,他的意思是其实这住所早就不是秘密,只是阿平以为瞒着所有人,那燕七的存在估计也早被木叔知晓了,但却并没告知阿平祖父,所以我可不可以判断为——木叔是站在阿平这边的。
听到说阿平祖父没来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些,但这趟估计是没法不去。我看了看自己满手的泥,“让我先整理一下可以吗?”
木叔点头,等换过衣裳后便随木叔出了门,门外另一辆马车已经备好。
坐在马车上时心情有些复杂,有种强烈的直觉我可能不会再回来,所以在临出门前用阿平誊抄文字的笔在纸上涂鸦了一番,特地放在显眼的桌上,以燕七的聪明应当知晓我有事出门,不至于回来不见我时惊慌。
选择涂鸦一副画不是因为燕七不识字,相反的虽然他从不碰这屋子里的书籍,但我敢肯定他一定识字,也正因此而我不能以书写方式告知。
一来我不会写繁体字,二来尽可能的减少麻烦吧。
至于阿平,他事后应当会知道我被他祖父传唤离开的。想来木叔是踩着点来找我的,也可能在暗处恭候多时了,显然是不想影响阿平的殿试。
特意挑开了窗帘看外边,想记住一些标志性的点,不过两处房屋隔得还有些远,马车足足跑了近半个多时辰才拐进巷子里,停在了门外。木叔先跳了下去,随后来请我下车。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严格说起来既然阿平的家本就在京城,我也理该向他祖父请礼。一走进门就见护卫林立,看着也面熟,正是上回去银杏村的那几个。他们见到我时都后退了一步行了礼,这架势倒是让我略感安定,似乎在他们眼中我不再身份轻微。同时这一举动是否意味着阿平的祖父也对我另眼相看了?
再见那具坚硬的背影,我依旧有着第一次见时的触目惊心感。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诺大的院子,所有人都退到了门外就只剩我们两人,甚至连门都给关上了。
眼前这个老人光是站那就有一种威势,让人心中压抑不住起来惧意。与其提心吊胆地猜测,不如直接相询:“您好,请问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话问出来了才见老人缓缓回过身,苍老的脸上虽不见怒色可眼神却异常凌厉,他盯了我片刻后终于开口:“平儿备考的怎样?”
我愣了愣,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过对方竟是来盘问阿平备考情形。
“问你话呢?在那发什么呆。”老人蹙起眉头来更加威严,我立刻心神一凛回道:“阿平这些天一心埋在书本上,时常废寝忘食,应该准备的还算充分了。”
“那他可有把握?”
我斟酌了下言辞:“凡事不能说绝对了吧,不过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听见阿平的祖父顿了顿后喜怒不知地道:“你倒是会为他说话的。”我吃不准他这句话的意思,不敢随便去接,沉默半响后只听他语锋一转:“平儿如今开始学会忤逆我了,这里头有你不少枕边风吧。”
心上一颤,深知此行必不容易,也早有心理准备,可面对这一番言辞我还是很难淡定。双手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迎视那目光:“您孙儿的心性坚韧而醇厚,对您的敬重从无少半分,虽立赌约是因为我,但他之才华乃不可遮也,相信您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希望他能在科考中崭露头角。会试独中会元后他信心大增,但也从不曾有所懈怠,在他心中有股意念在支撑着,那便是想要证明给您看,所以请您莫用忤逆二字来形容您的孙儿。”
沉寂无声,空气几乎凝结了。
我强令自己不移开目光,只是哪怕头顶太阳暖照,整个身体都透着寒意。
良久之后,阿平的祖父用清平的语调缓缓而道:“平儿无论殿试能否中前三元,他的身边不该有能左右他的人。”
我眯起眼,语声微颤着问:“您是要背着他……擅做决定吗?”
“放肆!”突然的威吓使得门外传出异动,随即门也被从外面推开,木叔跪倒在门处低首而劝:“请老爷息怒。”
这一声震怒竟然隔着门都能外边的护卫都吓得全都跪下了,不过我没跪,虽然他是阿平的祖父,虽然此刻自己的双腿都在打颤,但是仍然倔强地站在原地。
第122章 救命之恩
“退下。”这句话是对木叔等人说的,木叔不敢违抗,只抬头担忧地朝我看了眼,其中暗示我并不是不懂。等门重新被关上后,阿平的祖父用审视的目光看我:“你的胆子很大。”
听着如是评价我摇了摇头,“我胆子并不大,相反的打从上次见您之后就对您有惧意。只是该道明的事实必须得说出来,这是对您的尊敬也是我作为晚辈应有的态度。”
他牵起嘴角不知是露出笑容还是嘲讽,“看来平儿教了你不少东西,短短一年时间就能从一村妇变得有些远见和会说话了。既然给平儿出了一道题就也给你出道,限你三个月内跟着刘清学会官家礼仪,若能过她这关那便派人将你接回京。”
我的眼角抽了抽,问出另一种可能:“若不能呢?”
他冷笑了下反问回来:“你觉得你能配得上平儿吗?”
配得上!我在心中自答。认识阿平时他是个傻儿,什么都不图只图一个安稳平静,后来渐渐在他身上丢了心,从情感到现实我不觉得自己有哪一点配不上他的。
不过在别人的眼中恐怕就不是这样了,他们讲究身份与背景。当初我始终不明白刘寡·妇对我为何厌恶到那般,后来才知在她眼中我是配不上阿平的,所以每一个举动落在她那都是错的。而此时阿平的祖父问出这样一句话,自也是将我放在尘埃里。
清高地反驳固然能保留一丝尊严,可也会令阿平陷入两难境地。他为了我而与他祖父立下赌约,而今不过是让我学一些礼仪罢了。
念头翻转过后,我垂眸承应:“好,三月为期。”
阿平的祖父在达到目的后便没有多停留,只在临走时将我深看了片刻,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希望没有看走眼。
我没有去深思这句话的意思,因为随后木叔就要安排我离开京城了,马车还是让柳明驾驶。我问他要如何跟阿平交代,他说老爷自有办法能阻住阿平。
是啊,即使阿平天资聪颖是块读书的料,甚至可能高中状元,可又如何能真正违逆得了他祖父?而且以他祖父的老谋深算,阿平的道行恐怕太浅了。
回程的路上有些孤单和落寞,这一别至少得三个月,刘寡·妇的手段我已领教过了,这次她是奉了阿平祖父的命令来的,恐怕真会往死里折磨人,后面这三个月的日子真心不会太好过。更加令我难受的是,阿平并不知我的离开,他若从殿试回来却发现我已人去楼空,那得多难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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