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没将他话放心上,径自去灶房烧水喝。既然夜里也睡不着,不如泡上一壶茶,这边好茶叶与茶具都是齐全的。等水开后我就让阿平去灌水壶,我取出了茶具先烫了烫就开始泡茶了,等一壶新茶泡好后一人斟了一杯。
阿平先抿了一口,却说了句与茶毫无关系的事:“你好久都没酿桂花酿了。”
“你不是有自己酿酒吗?”
他摇摇头,“我酿的酒没你的味道好。”
呀,终于肯承认了,之前不总还自得地拿了他那酿的酒在显摆呢。我也不去拆穿他,只道:“等到八月的时候桂花开了就多采一些,到时我就酿给你喝。”但话说出来我便怔住了,刚才聊天气氛宁和,完全没有想及当下的形势。可事实上,今晚怕就是我和阿平的最后一夜了,明日就是六月十三日。
茶泡到第四开时就淡了,阿平提议不如拿他的酒来喝。我没反对,既然是最后一晚那就敞开了饮吧,等酒拿来后我也豪爽地一拍桌子道:“今晚我们只谈风月不谈其它。”
他的眼角抽了抽,“谈什么风月?”
“谈你的风月啊,在认识我之前你有认识过几个妙龄姑娘?又有几个漂亮宫女伺候过你,快给我老实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扬着嘴角嬉笑而道。
阿平不急着来答我,拿了两只绿玉杯都斟满了酒后推给我一杯,然后先干了口才缓缓道:“要说风月那得慢慢道来了,话说我刚出生时便有了奶娘,等到懂事的时候有那么一两个宫女来带过我,其中有个叫小崔的宫女在那时当属妙龄吧,做事机警反应也快,长得呢……”他有意顿停下来,我也顺着他问:“长得如何?”
他冲我一笑,“长得自是没你好看了。”
“切,少贫嘴。快说呢,那叫小崔的宫女是怎么回事?”
“这就吃醋了?”
“胡说,你随便说个女人名字我就吃醋,那不成了醋坛子了。”
阿平将我上下打量,慵懒而道:“你不就是个醋坛子吗?”我佯恼地去抓他头发,“胡说,谁是醋坛子了?你才是呢。”哼,他的吃醋史可也不少,之前是对阿牛,后来……后来不提也罢。总之这人在我这是心小的不行,眼睛里都容不进一粒沙子。
“那个小崔在我五岁那年便做了皇祖父的妃子了,自是不可能再来服侍我。”
不由愕然:“那小崔不是妙龄么?而你皇祖父那时候多少岁了啊?”
“皇祖父大概是知名之年吧,正要是妙龄才可能会入皇祖父的眼,否则怎可能被封为妃呢。记得当时也是我上皇祖父那时小崔随伺在旁,皇祖父见她乖巧伶俐又会说话便把她留下了。后来等我大了些后再见到她,便已不是最初的模样。”
不太明白他意思,为何那小崔不是最初的样子了?
阿平很快就为我解了惑:“因为虽然小崔不过得皇祖父恩宠半年就因犯错而被贬了,曾有多风光背后就有多落寞,再见她时已经不能称得上妙龄,差一点就没认出来。”
我不由唏嘘,这就是皇宫里的女人,小崔只是其中之一,想她一样的不知还有多少。那些人中有的可能受过皇帝恩宠,有的甚至连皇帝的面都不曾见过一次,却要将一生都埋葬在此处。阿平是在这个皇宫长大的,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怕是见过无数这样的例子,包括那许多皇宫内部的阴暗。我很庆幸,阿平没有被这个大染缸给浸染成黑色,在我遇见他时还是一张白纸,而我可在这张白纸上慢慢填满图画。
后来阿平又讲了一些宫廷里的事,他说得最多的还是他的父亲。其实我感觉阿平的心性是随了他父亲吧,但又不似他父亲那般懦弱,他的骨子里还沿袭了或者说是被朱元璋给灌输里很多强硬的理念,只是生不逢时,在明朝初建的体质下那些文政难以推开,又有朱棣这个狼虎之王窥伺在侧,是故他的这四年帝王终究成为了历史。
再后来……阿平醉了。
说起来好笑,他酿的酒最容易醉的人却是他自个儿,不过我们确实也喝了不少。整整一坛子酒喝得都快见底了,我意识还算清醒但手脚却不太灵活了。起身走路都不由晃了晃,走到门处拉开了门轻道:“你出来吧。”
一个短小精悍的身影从暗处小跑了过来,“娘娘,小的已经恭候多时了。”
“别废话,赶紧行动。”
“好嘞。”
我靠在门边看着那处场景心中默声而道:阿平,不要怪我,你有你的尊严要坚守,我也有我的底线要维护,在我这里不管什么皇权天下,也不管什么江山社稷,只知道这个人是我的丈夫,我想他活,想他从历史的夹缝中活下来!
早前就已经安排陈二狗打洞挖地道,目标是要挖到京城之外,越远越好。回宫后我便查问陈二狗进度了,获知他已经基本上完成我交代的任务了,于是就定下今夜行动。
本来还不知道要如何劝阿平来这屋子,没料他自己主动提出来了便正好随了我愿。不是阿平的酒量差,而是煮茶时我就有偷偷做了手脚,提前问笑笑拿了一日醉抹在了杯子上,不要太猛烈,伴随着酒液融化喝进肚中慢慢醉去。
陈二狗背了阿平先出屋子,我随走在后,来到密道口也就是之前那个被元儿与月儿发现的枯井处,帮着陈二狗把阿平送下去再自己也跳了进去。有特意用草皮做掩体,我把掩体给遮住了洞口后才转身向内而行。据陈二狗说洞穴挖得太深的话空气就很难流通了,所以必须要在固定的位置挖叹气孔,而那处空间要大一些才行。
在我们抵达第一个转换空气的点时我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催促陈二狗去推开孔口。但在他直起身的一霎眼前突然黑影一闪,未及反应就觉脖颈处刺疼,是有什么刺进了我的脖子。
“你……为什么?”
空间中没有多余的人,除了阿平与我就只有陈二狗,我没有想过陈二狗会在这时候反水,是我信错了人吗?心中有个声音在说:他到底只是个盗墓贼啊,你太天真了。
黑暗中陈二狗的声音里依旧有着胆怯:“娘娘,不是小的要背叛你,而是……”
他话没说完就听静暗中传来一声叹息,然后在陈二狗的身后出现熟悉的轮廓,陈二狗立即退开了身恭声而道:“皇上,小的已经按您吩咐办了。”
我死死瞪着那个身影,张口发现已经出不来声,这时候陈二狗倒戈已经不用再去分析,他早就被阿平给收服或者说从一开始我的计划就没有瞒过阿平的眼睛,然后他将计就计任由我在背后安排,等时机到来时便上演了这一幕。
熟悉的掌轻抚我的发,瞪得再大的眼睛也没法在这样幽暗里看清他的脸面,这一刻我只想看清他眼神里的情绪,当真是到了……要将我舍下的地步了吗?
“兰,桥归桥,路归路,你是许兰,不是马氏。你所知的历史里陪着我一同死的人一定不是你,我没有理由把你强拉进来了还要你陪我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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