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子被吓得一勾脑袋,手里的东西又“哗啦”掉地上了。
海泠看见了,地上的是自己的木偶娃娃。
小猴子转过头。海泠看到它的脸:一半是金色的,一半是银色,就像太阳和月亮拼在了一起。
小猴子说,你怎么会看见我?
说完它的眼睛一亮,又自问自答地挠了挠脑袋。
它说原来是有守护神的娃娃,怪不得怪不得,了不起了不起。
海泠看它似乎没有恶意,就上前捡了自己的木偶。她看到木偶的手断了,大概是刚刚被摔了一下,顿时心疼得“唉”了一声。
小猴子说,你再晚来一会儿,我就帮你修好啦。
海泠说然后呢?
小猴子说,然后我就把它拿走啦嘿嘿嘿。
海泠马上把木偶藏到身后。她说你是谁?来干嘛?就为了偷我的玩具?
小猴子说,我叫“寻不得”。
它说什么叫“偷”,神仙的事,能叫偷吗?
☆、寻不得
我说妈耶, 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名字。海泠说可人家是神灵啊, 而且还是你得罪不起的那种。
我说咋了?
海泠说,就是你看不惯它,又干不掉它的那种。
哦。
据小猴子自己说, 它是一个藏东西的神, 这样的神有很多,名字都一样,叫做“寻不得”。
我说那种平时经常在眼前晃,但一旦要用, 就那儿都找不到的东西,就是被它们藏起来了吗?
海泠说,对。
不过当时她面前的那一只, 是专门偷……专门藏小孩子的玩具的。
那只小猴子还凑到她跟前,闻了闻她的手,然后报出一串清单。
——三个娃娃(一只小狗,一只熊猫, 一只狮子), 一袋玻璃球(透明的,中间有红色蓝色绿色的梗), 一个塑料喇叭(刚买来不到两天)……海泠一听就明白了——都是她小时候玩过,然而很快就找不到的玩具。
小猴子说,这些都是你的吧?
海泠说是啊,都是我丢的。
小猴子说,没丢没丢, 都在我那儿,都是我拿的。
它“叽叽叽”地笑,尾巴都甩起来了,好像根本不担心会被面前的失主殴打。
它说它只拿小孩子的东西,因为小孩子丢了玩具,会一直惦记在心里,哪怕长大成人了,也念念不忘——这个“念念不忘”就是它生命力的来源。
而大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惦记去寻找,他们直接选择再买一个。
“寻不得”是活在夹缝里的小神,地位低下,没有信徒,但它们比许多高大上的神都活得长久。
我说可是有时候丢了东西,再过一阵子,那些东西就会自己出现啊。海泠说,那是它们在整理仓库。
天天藏东西,“寻不得”的仓库是会满的,所以它们要定期整理,把到了时效的东西还回去。
小猴子这样说完,海泠直接说,那你什么时候把我的东西还我?
小猴子说,不还不还。
海泠说那帮我把这个木偶修好,是你砸的。
小猴子说,修完了你就把它给我吗?
海泠说,不给。
小猴子说,不修。
现场气氛开始尴尬了。
海泠想起一个事来。她说,所有丢了的东西都是在你们那儿吗?
小猴子说,什么是“丢”?“丢”这种状态其实根本就没有。
任何存在,人也好物也好,有生命的也好没有生命的也好,只有两种状态——“在”,或者“不在”。
这件东西“在”的时候,不管你能不能看到,它都存在——只是有时存在在你视野之外。
这件东西“不在”的时候,就算找遍全世界也不可能找到,因为它的存在已经被抹消了。
小猴子说,你们常挂在嘴边的“丢了”,其实根本不是丢,那东西还是在的,只不过你们看不到了而已。
它说你们凡人就这样,喜欢用自己的眼光判定世界;一个东西存在还是消亡,哪是你们说了算的。
我说有道理啊。海泠说,呸,它只是强行唬人,不想还回来而已。
然而18岁时的海泠尚没有这样的觉悟,她被猴子成功地唬住了。
海泠说,我家丢了几页书,你帮我看看,是在不在了?
小猴子说肯定不是我们拿的,我们要拿就是拿一整本,才不会单独撕几页。
海泠说,是有人撕了,但不知道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
说完她跑去拿了自己的小包,从包里掏出那本《行笔拾遗》。
整间书库被烧后,这本书成了唯一的幸存者,顿时意义重大。海泠把书递给猴子,小猴子耸着鼻子闻了闻,开始眨眼。
它一金一银的眼皮“刷拉刷拉”眨得飞快,好像在用眼睛点钞。片刻后,它停下了。
小猴子说,我们仓库里没见过这书的残页,最近隔壁五十年的焚化炉里也没见过——应该还在撕书的人那里。
海泠说,那你能知道是谁撕了吗?
小猴子说,不知道不知道——我就是一个收破烂的,你真当我有什么神通了?
说完它又一甩尾巴,浑身的金银光芒闪闪烁烁,消失在空气里。
猴子跑了,海泠感觉自己白费了一晚上的时间,只抢救回一个残废的木偶。
不对,不是白费,至少她现在知道了,书页没有被烧,也没有“丢”。
只要还在世上,那就应该能找到。
第二天,海泠带着木偶去镇上转了一圈,想找个师傅把胳膊给它装上。然而走遍大街小巷,玩具店倒是有不少,但卖的都是电动玩具,会“哇啦哇啦”地叫着跑的,能修木头的老师傅却一个都没看见。
她的要求也不高,就是把木偶裂开的胳膊再装上而已。她本来想找图书馆的工人师傅帮忙修,但他们都很忙,连着几天拿玩具去打扰他们也不太合适。
然后海泠路过一条小巷,听到里面出来“叮叮当当”的锤子声。
海泠还小的时候,镇上人家嫁女儿,嫁妆里一定要带木箱、木桶、木盆,大大小小好几个;所以箍桶师傅的锤子“叮叮当当”一响,附近的人就知道,马上有喜酒喝了。
然而现在早就不兴那套了,原先的箍桶师傅们也纷纷转行,另讨生活。
海泠看到那家铺子又小又暗,门口挂满大小盆子,一个老师傅坐在路边敲锤子。
海泠脸熟他,她印象中他姓张。于是她过去叫了他一声,张师傅“啊”地应了,抬起头来。
他说哟,你都这么大了?大姑娘来打嫁妆?。
海泠“嘿嘿嘿”地笑,她说你这儿能修东西吗?张师傅说啥东西呀?
海泠就把木偶一亮。
张师傅“唉”地叹了口气。他说这种小玩意,坏了再买一个呗,还修什么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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