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想起了我究竟是谁,第一次感应到扶摇的血脉在我身体里面沸腾,和你相比,我经受的不过万分之一,有什么资格去哀怨。
你不必担心我,摄政王在离开之前,已经替我安排好了回扶摇的路,我要回家了,谢谢你,唤醒了我。
有生之年和你相遇,绿芜很荣幸,此后的日夜,我会祝福你,愿你,得偿所愿,一世长安。
声音静止,那朵纸花渐渐散开,在我手中变会寻常的模样。
我微微睁大了眼睛。
我希望这是真的,绿芜,也应该回家了,她在这里煎熬得太久了。
真希望她能重新开创一个新的扶摇,那一年来朝奉的扶摇,是那样绝美,惊艳,是上天最偏爱的人。
可复国之路,何般凶险,她孤身一人,该如何…
罢了,她那样聪明,这些定然已经全部思虑过,我如今,也只能远远看着罢……
握着那张纸,我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殿的时候,隐隐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苦苦思索中,花影过来扶我,手搭在我的腕上,我一惊之下,陡然清醒了过来,
“月云离呢,他去了哪里?”
花影看着我,
“边境有消息传来,十四爷集结了数十万叛军进犯边境,已经接连攻下了十余座城池,我去给他们倒茶的时候,听皇上说,十四爷悉知我们所有的国防,要攻城轻而易举,若不加制止,江山危矣,昨日清晨,摄政王来看过小姐之后,就率军出了城门朝边境去了。”
花影说,
“我第一次见摄政王穿铠甲,就好像天神下凡一般,可真是好看…”
……
纵马离城之前,我回头望了一眼未央殿。
高耸的屋檐下,血玉之上深刻的两个字——未央,带着千百年来的孤傲,在那里熠熠生辉,似乎还能在骄傲个一千年,一万年。
殿门之后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深幽,像是一个囚牢,深不见底的囚牢,我在其中,困了七百年,每一个日夜,每每回想,都像是用带着铁刺的箭穿透五脏六腑,带着来自地狱的痛苦与冷意。
而我此刻远远望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囚牢,心中却生出一股惜别之意。
我可能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
一眼望尽七百年,我转过头,马儿带着我在风中飞驰。
从前我很喜欢骑马,那时候我有一匹漂亮的枣红色小马,常常骑着满都城乱跑,父王说公主不宜抛头露面,我就偷偷的去,而小白总是骑着大黑马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那时候我觉得,好像不管做什么,他都能解决掉,还能不被父王知道,所以愈发任性。
此刻风砸在脸上,我依稀能记起当年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又活了过来,他们比我提前一天出发,我要更快一些,再快一些。
凝魂聚魄珠在我腰间散发着暖暖之意,那是墨渊在城门口将我拦下,给我的。
他深深的皱着眉,一身肃穆的黑色锦服,自从做了皇帝,他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再也看不到昔日恐水却又喜欢待在水中央的翩翩又矫情的影子。
“我知道我拦不住你,夜未央,别再任性了。”
我看着他,有一些话想说,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笑了笑,
“再见。”
我对他说再见,对这整个月氏王朝说再见。
半路上的一个夜晚,马儿在一旁休息,我在火堆边,遇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女子,她抱着琴,说是在寻她的夫君。
我记挂着小白,没有听到她说什么,只是看她弹起琴来的样子,很是令人心酸。
情至深处,就容易入魔。
她大可放下,在原来的安稳处,重寻一个良人,而不是孤身远赴千里,吃尽苦头去寻一个未知。
我笑了笑,若我当年放下执念,重寻一个良人,那么此刻又会是如何呢。
夜里的风很冷,带着初冬的凉意,我望着远处的星辰璀璨,人生就是如此,总要经历过,才能真的分辨爱恨是非,后悔全然无用,也只能笑笑,再走下去。
明明只迟了一日,追了近几十个日夜,意识一日比一日涣散,好在,终于还是到了。
风传来了远处硝烟和鲜血的味道,浑浊不清,月云离一身银白色的铠甲,急促而来的样子,果真有些天上神君的意味。
“你来做什么。”
他发丝有些凌乱,身上还残留着血迹,战事如此凶险么。
还好我来了。
我看着他,一句小白到了嘴边,又生生吞了回去。
“月云离。”
千里迢迢,我也并不是来玩的。
曾几何时,我得到了西域容氏用血养出来的宓萝使用秘法,那已经绝世的剧毒,本来是想要用在月子述身上的,此刻想来,古言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固然不假。
“说了要帮你的,岂能食言。”
他看着我,眸光带着一些昔日的无奈,和宠溺。
这个世间很美好,我忽然有一些不想走了。
第27章 杀孽
沧州边境,多山丘荒野,易攻难守,月子述十万大军步步逼近,几乎已经围困住了半个城池,若是沧州被攻破,叛军入皇城便势如破竹再无能阻挡。
月子述心狠手辣,每每攻城,便将俘虏的平民百姓推至阵前,其中有很多,还是沧州城中士兵百姓的亲属。
军心涣散中,小白的眉头一天比一天紧皱。
东面的天角,渐渐凝聚起来的荫翳,看起来仿佛末日来临的压抑。
入夜,我给小白的茶水里下了一些药,半个时辰过后,他睡得很安稳。
劳累数日,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我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该早些动手。
小白,小白,做个好梦。
取下他的头盔,替他盖上被子。
我拎起了他的□□,上了城墙。
一眼望去,黑暗中绵延数里的营火像是一只只眼冒火光饥饿的野兽,月子述就在那其中,也许正张着阴冷的眸子,望着城墙上的人。
我身侧,站着小白的副将,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面无表情,只是眸子里透出一些硬邦邦的东西,他的名字叫年,无姓,就是一个年字。
这场战已经打了月余,月子述的阴狠,令他们头疼不已,无数派去暗杀的死士都有去无回,如此下去,总有一天会被月子述攻破城门。
“将军,你为何名叫年?”
青年将军守在我身侧,声音暗哑,
“我生在除夕子时,时辰不好,我爹找了个算命的,说一定要取这个字才能活的下去,活得好。”
“那你活得好吗。”
青年将军轻哼一声,
“我五岁时逢兵荒马乱,爹娘都死了,就剩我顺着溪水,飘了几十里,靠野果残渣活下来,姑娘觉得这叫活得好吗。”
我沉默了一会,望着火红一片的营火,忽然有一些明白为何小白会要驰骋千里来此。
纵然经过几百年,无数次轮回的洗刷,一个人的本性,仍旧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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