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桃夭那日,我还未能化成人形,乃“初白”里一只略通人性的鯈鱼。桃夭摘了一片荷叶,捧了一捧水,水里装了条我。他那时并不如这时这般唠唠叨叨,乌黑的头发散落在地上,黑色的袍子,一双眼睛里装的满满的忧伤,看得我心一梗,我便跃起溅了他一脸水花,他缓缓的说:“我叫个桃夭,以后你便与我一道,唤个小妖罢。”
后来化作人型,吃饭有他一个,散步有他一个,瞧热闹有他一个,闯祸有他一个。桃夭将头发剪至及腰的模样,过来让我瞧,满脸的娃娃气。我瞧了下,心下委实激动,却只淡淡道:“你怎么样在我看来都是好看的。”
桃夭那形容,抑制抑制再抑制没抑制住绽放了大大笑颜。我只是淡淡的道上一道,于是我又淡淡的拿出给桃夭缝的浅绿长袍,针脚有些,嗯,粗糙。他俯下身来亲了我一下。阳光透过纸窗射到地上。“你有些老不正经。”“又怎样?”桃夭斜了眼睛看我。
擦了脸上的水,好似混了些泪,也没什么要紧的。三千年竟不知小小土地还叫个王上。还想了些旁的事情,有个书生在我面前,却总也看不真切。昏昏沉沉的睡了去。
窗外鸟鸣,吵的人甚烦,起身,身上盖了件深蓝的衣服,看来桃夭昨日没有来过,要不自己怎可能躺在地上。像床铺上望去,若蓝摆了个大字,我捏了个决向他掷去,他一脸迷茫的起身,“你竟能突破我的魔障向我掷决。”
我道:“不过是些水罢了,用气将它们凝了。”若蓝笑笑“你与桃夭,一个用水一个用花倒也般配。”我瞪了他一眼,将衣服还给他,向外走去,“哎哟。”若蓝的笑声肆无忌惮的传来,绊倒我的要命的柴火堆,我噼里啪啦将它们全扔在外面,惊飞了吵人的鸟。
我带若蓝去那一窝子小杦狳的洞,若蓝瞅我那个一瘸一拐的模样受不了了,就扔了一棍棍过来,鬼泣。闲来无事,我倒要试试自己妖力几何,费了半天神,一节也没黑,苦恼之际,杦狳洞到了。若蓝又笑“鬼泣是魔族中物,你要使得就奇了。”
杦狳精是于我最熟的,原形如兔,而鸟类喙,胆子是极小的,人界常说它见人则眠,其实就是装睡,也是从其它山上迁过来的。她化作人型不久装睡的时候遇见了同样装睡的杦狳先生,再不久杦狳先生历劫没过,她就孤伶伶的生下四只杦狳崽子,还特特寻我起个名,我那时心想大名要她自己起的,我倒可以起个小名,看着没毛的杦狳,就灵机一动,大的大毛,小的四毛这么起,算是个美好祝愿。杦狳精嘴角抽动了一下,大约是不想搏我的面子,道了声谢。看来现时这大名也非我起不可了,我做个黯然神伤的样子在洞口。
“大毛过来,二毛别吃了,三毛从若蓝爷爷身上下来,”若蓝瞪我一眼,我不以为然,“四毛呢,四毛?”我喊着喊着,从洞外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我拎了小白圆球过来,命它们排一排。
于是他们凑了个四喜丸子出来,“他是你们失散多年的爹,你们的娘被一万恶怪叔叔射杀了,他特特来寻你们的。”四喜丸子一个个面露沉痛,好在妖族是个独立性很强的一族,离了谁都是可以活的,只是心里怕这生都会疼下去,又好在他们的爹回来了。若蓝在一旁看着缓慢向他靠拢的四个小毛球,愣在那里,我撤了。
我到山上找找晚饭的食材,两只人形妖魔鬼怪加上四只毛毛球,吃些什么好呢。拔两颗萝卜,家里还有桃夭前阵晒的鱼干,就这样吧。
若蓝顶着夕阳回来,身上挂了四只杦狳,我在院里支了个木桌,大家和谐的围了一排。若蓝夹起黑乎乎的鱼干“这个你确定是饭?”我点点头,“不错!”
伴着小杦狳崽子们卡拉卡拉啃萝卜的声音很是和谐。若蓝一口未动,“我去弄些吃的过来。”“喂喂,别急着走嘛,难不成你比较喜欢萝卜,说便是。”
若蓝回来时带了两个菜,一个汤,我咽了口口水,低头继续啃鱼干。若蓝将菜向我这里推了推“吃吧。”我摇摇头,继续啃鱼干。“真不吃?”我咽了口口水,郑重点点头。“真不吃?”我看了他一眼,夹了一大块菜。
拉着若蓝去散步,想着泛自己的破船游于“初白”之上。出门柱了鬼泣,委实漂亮的兵器。撞上个人,她跪在地上嘤嘤的哭着,见到我就行了个大礼,哐的磕在地上。小辈们求我事情就求了,我十有八九是答应的;老辈们求我求桃夭的事情,我掂量掂量靠谱的大多也会答应,这行的礼不是折我阳寿么,我赶忙扶起她,娘诶,绝色女仙。她哭的梨花带雨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窗口探出四个小脑袋,我回屋将它们掖进被窝里,又走出来。
“屋里还有我的毛娃子呢,您要有事说便说,无事请到别处哭罢。”她抬起红了的眼,将我望着,我将若蓝望着,想看看男子见到美女都是什么形容,若蓝却也将我望着,一副瞧热闹的嘴脸。我只能又回看女仙。她悠悠道来个故事。
(在我出生的那一年的五千年前,这里方便大家理解到底是多少年,所以没用年号记年。)
“那年老天帝退位,新天帝登基,改年号为木流。大臣们多不服,才刚刚成仙的小子怎么就天帝了,于是策反。天帝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得到妖族鼎力相助,当时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一动则天下动,随后天帝相继出台了一些政策,很得人心,几个带头谋反的大臣,突然神秘的消失了,就再也没有反对的声音了。天帝不是昏君,治理人仙二界比先帝时都要好,就是有时的手段令资历很深的老仙都发指。
木流两千年,爹与我定了门亲,这亲事背后的男子就是天帝,我先是不从,直到在葵园里见了他,着黑色袍子,长发及地,悲伤的看着一颗葵花,金色的花盘和他哀伤的模样格格不入,只听他淡淡道:‘你是最喜欢这花的。’我叫了声‘王上’他回首,我在那个时候爱上了他。后来爹将婚事和王上提了,王上答应的那天,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那天。”
我看了看她的笑容,自己也有一种幸福感,大约是爱着人的女子身上无可阻挡的感染力吧。后来的故事我能猜个大概,我突然之间很理解她为什么叫我俗鄙的妖精。
“后他娶了我,倒也平常。两千年间,他累了我给他端端茶水,闲时陪他下会棋,陪他赏花,陪他饮酒,只要我能看见他,陪他做什么我都愿意,第四千七百年他终于可以对我笑上一笑,就不见了踪影。我等了他两千年,我找了他两千年,我梦了他两千年。终于知道他搬来了‘初白’湖就一同来了,终于见了他,他竟和你玩笑着,从未见过他那般阳光的模样。我不懂他为何要对你笑,只知道如今看见了他,就不能让他再离开。求求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他只是到手的不懂得珍惜罢了,你只不过是过客罢了,求求你。”
还隐隐听见有人对我说“你不过是有用罢了,不要太看重自己。”错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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