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鎏金灯盏内的火苗子兀自跳个不停,泠风随着一声“咯吱”关门声旋即被分隔在咫尺间,残存的风流轻轻地扑打在灯芯上,很快引得摇曳翩跹的灯火哔剥乍响。
她究竟是谁?
想着想着,识海中仿若有一道紫色天雷直劈囟门,心头明明倍感煎熬与难受,眼中却无半滴红泪流出。
我勉力擎着茶壶倾出半盏茶出来,未等杯沿凑近,头便直挺挺地磕在桌面,晕了过去。
咣当!
茶杯在桌上蜿蜒几圈后,毅然决然地磕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夜,漫长如斯。窗外朦胧月色倾斜而下,覆盖了整壁地荒。影影绰绰的,使人辨不清方位。
第七十七章 人生无常夜如斯
第七十七章 人生无常夜如斯 我似乎睡了很久,仿若还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那是一片充盈了紫色花海的园隅,馥郁的花香沁人心脾,一只长喙黄莺隐匿在碧水湖畔的千年柳树桠杈间,埋身阴翳啭啼悠扬。树上的嫩绿枝条奋力吐着新芽,开得恣肆葳蕤。明媚温煦的阳光垂泻普撒如璀璨灼眼的素珠,每一颗都明光烁亮,弥足珍贵。园中另一僻静角落稀疏绽着几株花色艳丽的虞美人,薄嫩的瓣叶质轻如绫又似彤云朵朵彩绸片片,花姿婀娜随风翩跹,盛得极为窈窕!远处水平如镜的湖面恬静淡雅,与倒影在镜面的树影融为一体,相得益彰。清澈见底的湖水晶莹剔透,掬起一把,清冽澄明。湖心偶尔游过几只色彩斑斓的水鸭子,闲情逸致颇是愉悦惬意。待水鸭行经过后,水面波纹叠叠,泛起阵阵涟漪。很快,一切恢复如初,如昔如往,好似从未发生什么一般。
梦到此处,戛然而止。似乎有谁小心翼翼地攀爬在我身上,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拂过我左侧脸颊,隐隐听他口中小声嘟囔:“姨娘,姨娘……”
他的叫声很轻很柔。我摸了摸额角,缓缓睁开惺忪睡眼,竟看到一个长相颇为秀气的奶娃娃正手拿狼毫笔,在我脸上不亦乐乎地涂涂画画。我眼带茫然地盯着他,见他咧开嘴笑得很是得意,不禁开口询问:“你在画什么?”
他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手下不停歇地径直奶声奶气回着:“游水乌龟呀。”
说完,他才豁然醒悟,低头一瞧,发现我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然后便是“哎呦”一声,连人带笔圆鼓鼓地给滚下了床。
我匆忙爬起身,下了床榻将他从地上抱起,见他只是傻乎乎地望着我,一声不吭。仔细替他查验了一番,并未发现有何处受伤,于是从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凝视着他的炯炯双目柔声问道:“你一直盯着我的脸看甚?”
他咽了咽口水,嘴角上挂着一丝晶莹纤细的银涎,呆呆地回着我:“姨娘,淳儿的游水乌龟还没画完……”
原来这奶娃娃名叫“淳儿”,却不知是谁家的小公子,胆敢在本仙执脸上为非作歹,真是胆肥得令我甘拜下风。
我有心拒绝,可是看他一双盈盈辰目可怜巴巴地盯得我心尖儿发疼,于是伏枕躺好,和颜悦色地道:“既未画完,那你便将你这栩栩如生的游水乌龟画完吧。”说讫,认命般地双眼一阖,随他任意折腾。
他见我并未制止,还十分配合地躺下任他随意涂抹,瞬时雀跃不已地滚下床,拾起地上方才被他狠心抛弃过的玉管狼毫笔,蹒跚着小身躯走到房内紫檀木桌前,俯身攀上矮椅,用柔软细嫩的小手五指摊开撑在桌面上,另一只小手揝紧笔身,谨小慎微地在纹了傲骨寒梅的歙砚内蘸了蘸,待添饱了墨他疾忙回身攀下紫檀矮椅,这才屁颠颠地重新爬上床。
等万事俱备,他跃跃欲试想落笔描绘之时,不期房门被人从外轻轻推开,入睑就是他正鬼鬼祟祟地对着我的粉白小脸欲行不善之举。
来人不由分说地将他抱下床,低声怒斥道:“淳儿,我说过多少次了,姨娘睡着的时候你不准再到这里来,你要是再不听娘亲的话,那我就只好请夫子来罚你誊写《千字文》,……还有《道德经》。”
淳儿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张大嘴巴:“啊?”
他娘亲白盏继续佯装恶狠狠的模样,小声道:“写不完不准睡觉。”
淳儿看着面前怒目圆睁的娘亲,惶惶不安地绞着衣角。眼睛瞪更大了:“啊?”
白盏看着他,继续悠然地悄声说道:“若是写错了一字,还要重新再誊写,直到写对为止。”
“啊……呜!”天真无邪的淳儿见自己娘亲比前日遇过的吊睛白额大虫还要凶猛千倍,立时撅起小嘴,一双柔嫩的小手拽着白盏的衣角呜咽哭了出来。
我于心不忍,从紫海棠素面锦被内爬起身,伸手拉过淳儿的小手,抱他上床。笑说道:“你这娘亲,平素看着一副温婉娴熟娇柔不堪的模样,不成想也有做恶妇毒母的天赋。乖淳儿,莫哭,有姨娘在,便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白盏整个人似乎还未从我醒转过来的惊喜中缓过神来,许久,才扑过来抱着我,声音哽咽地叫道:“小主,小主,你终于醒过来了,太好了……我……”
我抬手摩挲着她的身背,微微拍了两下,温声慰道:“好了,快莫让淳儿看了你的笑话,不然你的威严又何在?”
本以为她被我这一劝慰心头会好受些,没想到哭得益发的伤心,浑身颤抖不住,泣不成声道:“小……小……主,我……我……”
我仔细抚摸着她的后背,心头突然像是被甚东西堵了一般,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很快湿了半边眼角。躺了几日,不想娑般若的反噬之力终于消散殆尽,果然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也。
索性,我抱着她痛快淋漓地大哭了一场,后来淳儿见他娘亲与姨娘哭得撕心裂肺,房内又剩自己一人闲着无所事事,于是微微竖起右手食指,在舌尖儿上沾湿,径点在左右眼角之上,又拚命挤在我与白盏的身下,蜷缩好小身板跟着一块哭了起来。
我与他娘亲无意瞥见他的小动作,颇是好笑地四目相对,旋即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我哑然失笑,淳儿的阿爹元珩秉性谅直坦夷,他娘亲白盏天生又是菩萨心肠,性子更是耿纯温和,怎地这二人生将下来的孩子,精致可爱的模样肖了白盏不说,这古灵精怪的性子却又肖了谁呢?
我抚额轻叹,苦笑一声:“白盏,淳儿虎头虎脑,想来以后在外定不会受委屈。”
白盏面色羞惭,绯红了双颊。眼中充满疼惜地望着淳儿,压着嗓子说道:“淳儿平日里跟随阿珩的小师弟为非作歹,耳濡目染之余,性子大半随了小师弟的。”
我了然于胸地“唔”了一声,思忖原来如此。看来,元珩的这位小师弟倒也是个天资颖悟、聪慧伶俐的妙人儿!
是夜,白盏服侍我用完膳,不移时又端来了一碗盛得满当当的乌黑汤药。她笑盈盈地送到我面前,嘱道:“小主,这是药王师父亲自给你煎的补气安魂药汤,快趁热服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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