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芷,方又听他从头开始唱了起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稚嫩的童声抑扬顿挫颇有韵味,想是经过了老夫子的悉心□□,字眼咬得准确无误不说,连换气转率之间也是拿捏有度,待把这洋洋洒洒的一篇《千字文》背诵下来,偏是行云流水,一鼓作气而成。
白盏推门进来,笑得很是温柔地看着我:“小主,午膳可有想吃的,我好先去置备。”
我径直摇了两下头。忽地脑海中又掠过起昨日在我脸上画游水乌龟、方才在我窗外诵书的淳儿,翻个身盯着她,脸上溢出个浅浅的笑容,嗔怪道:“白盏,淳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打算隐瞒我到几时?”
却见她眉宇间顿然悲恸难掩,目露痛苦之色地于我叹说道:“小主有所不知,这淳儿,并非我与元珩亲生之子,他本是……本是元珩的大师兄庆懋之子,此事说来话长,小主若有兴趣,白盏定然知无不言。”
我摇头连连叹了口气,满腹惆怅地望着她,语重心长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世事沧桑,左右逃脱不了一个‘情’字,情关磨人呐!”
她立在原处踌躇良久,垂头冥思苦想一阵儿后,方一本正经地将此事的曲折迂回详尽地同我道了个一干二净。
唔,这件事七七八八的倒也与我心中猜测的不谋而合。
话说药王上神次第收了四名弟子,大师兄庆懋性情温和、性情狷介,向流连山水寄情于此;老二元珩秉性谅直坦夷,生得更是气宇轩昂,天生一副惹桃花的命;老三玄胤木讷憨厚、为人沉默寡言,亦是药王上神最为器重之弟子,大有承袭衣钵之势;小师弟钟毓聪明好学却是个顽劣不堪的逆徒,整日里不是带着淳儿游山逛水,就是四处找祸惹,以至方圆千里的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一听到“混世魔王”钟毓与“霹雳小魔王”庆淳驾到,第一反应皆是拚命奔回洞府忙着坚壁清野、封门掩户。
数年前,在外游历多时的庆懋在归山的途中,宅心仁厚地医治了一只躺在道旁已快奄奄一息的得道仙鹤,庆懋不忍见她流落荒外,遂将她带回了药山,并昼夜不离地悉心照顾了几日。后来伤势痊愈的仙鹤在庆懋房中摇身一变,登时活脱脱地化身成为了一个娇艳欲滴的大美人。有道是:红花配绿叶,美女爱恩人。不几日两人情愫暗生,并暗通曲款,没几年大美人生下了个大胖小子——也就是今日的淳儿,再往后又应了“泰极否来”之验,原来仙鹤本是神族蟠桃园内一只啄虫白鹤,因贪慕凡间逍遥私自逃离下界,偏巧那几日值日功曹被老神帝遣往不周山别有公干,等回到神族捧着仙名簿一点检,才发现蟠桃园中的啄虫仙鹤已私逃多日,当即报于当值的纠察仙官所知,待当值的纠察仙官又重新查验确属实情禀报到老神帝处,此时的淳儿都已然会打酱油了。
而淳儿自打记事起,便以为自己是由白盏与元珩二人所生,他也一直以为自己的名字是“元淳”二字,而非“庆淳”。
至于淳儿的生父生母,仙鹤因擅离职守兼之私逃天垠罪愆难恕,被老神帝谪于轮回道历经十世轮回,劫满再可重回仙位。而庆懋,心甘情愿与仙鹤共赴轮回之劫,对其不离不弃之心,忒地至死不渝。
此情,委实的可歌可泣,颇是教人唏嘘!
第七十九章 鸠占鹊巢客为主
第七十九章 鸠占鹊巢客为主 用过午膳后,白盏说此时涟淓湖中的沁水药莲绽得甚是葳蕤,欲邀我一同前去观赏观赏。
我危坐在梨花木桌前呷了一口热茶,毫无兴味地婉言谢绝了她。这几日我出奇的懒,周身酥软得仿佛一丝气力也使不出来,若是能不动弹尽量就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白盏昨儿个不知从何处替我觅来了一本名曰《笑林》的书册,里面内容风趣诙谐,不过对于我这种遍阅了天垠地荒各类秘本典籍的人来说,此书乏善可陈之枯燥无味,翻了数页很快把瞌睡虫勾了出来。
我踱到床榻上,将才躺下还未来得及展开锦被,门外“噔噔”的敲门声很不适宜地响起在耳畔。
我皱了皱眉,轻启檀口问道:“是谁?”
门外有人回道:“小主,是我。”是白盏。
白盏近来照顾得我很是体贴入微,哪怕一件极细极小的事情,她都会做得一丝不苟。娘亲说白盏为人温婉细腻,深谙明福惜福知恩感恩之道,当初她在凤岐山第一眼遇见白盏之时,便觉她的双眸清澈澄明,不像其他仙神,再怎么望也望不到底。
我又重新走到桌前坐好,手中握着茶盏,仔细感受着茶身的一方温热,冲外说道:“进来吧。”
她端着碗药汤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盈盈笑意:“小主,该吃药了。”
每日午膳后一壁碗清香爽口的药汤是我在药山寓居以来必不可少的修行,而每一日药汤所需的药材拣选与烧火煎煮的工序全皆由药王上神亲力亲为得以完成。白盏说药王上神凡事讲究事必躬亲,尤其像煎煮药汤之事,千万马虎大意不得。煎药一事看似手到擒来,内里的法门却别有天地,火候的掌握、器皿的选择、水的取量、煎药的时长均需滚瓜烂熟于心有成竹,倘若手法上失之一分一毫,那么其药效则会差之千里。届时未达到药到病除之效,算是彻底砸了药山一门赖以生存的饭碗。
我一口气啜净碗内良药,又就着茶水漱了口,见白盏立在一旁欲言又止面带忧色,不禁笑问着:“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她眉宇间略带惆怅地叹道:“小主,药王师父欲想拜谒小主,我知你一向细静,是以……是以……”嗫嚅半晌,再未有一字吐出口。
我微一凝神,垂首思量了一瞬,微点了两下头,不由自谴道:“我目下寓居药山,叨扰多日理当前往上神处道谢,争奈一介抱病之躯,实不敢冒渎。若是上神不嫌弃,那你就去替我烦请他过来一叙。”
她转忧为喜,面色的愁云惨雾立时散去一大半:“白盏在此先行谢过小主,在这天垠地荒,还是属我青城山的小主最为善解人意。”
我哑然失笑,佯嗔道:“你莫拿甜蜜蜜的话来恭维我,你这死丫头,不想嫁到药山之后,竟也学会了阿谀奉承的手段。快去替我请药王上神过来,我正可一并问问他,平日到底受了你多少花言巧语。”
白盏笑逐颜开地出了屋门后,我随之整袂理襟,虽则不日前药王上神替我瞧病之时已然窥见过我缠绵病榻前的狼狈与憔悴,可是而今我毕竟为一国之主,行事需面面俱到,千万不可落下一丝褒贬。
我原先以为药山上神想要拜谒我乃是出于周全的礼法,不得已而为之。当白盏领头带着十几个衣着端正的人填满屋子之时,我才抚额自叹:怪我太傻太天真,未曾预料到药王上神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行拜谒之礼,看来他果是把我当成了贵客。端的是汗颜不已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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