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脸严肃,右手拿着整好的叉枝,看准了鱼的动向就叉,左手拉着一块布,正是他那件外袍,只见袍上已有了几尾淡水草鱼。
她忽然很想笑,这个世上能看到齐王萧骐这模样的人,恐怕是不多了!
为了给她一顿烤鱼,他真是够牺牲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他都牺牲了,她也应该适当奉献一下!
随即放下枯枝,拍拍裙摆,她静静走到岸边,正立抬手一甩,袖中的白绫“咻”的一下朝萧骐的方向射了出去。
萧骐回头见状一笑,左手遂一抓外袍,对着白绫来向一抛,几只鱼被抛至空中。
谷粼拉着白绫,顿挫一扬,白绫一个转弯,一下包住了几条鱼,卷成一团,朝她返回。
她双手高举,一个回旋接住被白绫包裹的鲜鱼。
河里的萧骐喊了一句“好功夫”,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又各自干活去。
谷粼拿着鲜鱼,走到河边一块石头上,她挑了一块扁圆的石头,拇指在上面施以内力,缓缓地抹了两下,石头原本圆滑的一边立时变得极为锋利。
她满意一笑,就着河水,处理鱼身。
之后他又朝谷粼抛来几条鱼便上了岸,放下袖子和裤筒,在谷粼带来的树枝中挑了几根,熟练地架起烤火的支架,自内袍中掏出火石,升起火堆。
谷粼这时也捧着清理好的鱼身走到他身边,萧骐抬手接过,将鱼身用粗枝一串,正要挂在支架上,她一手拦住了他。
“怎么?”她一脸神秘的笑,他倒疑惑了!
“你不怕土腥?”
“怕啊,不过这时候还计较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等等!”
看萧骐又要架上去,她又按住了他,一展手中的巾帕散开,里头式姜丝和香草丝,他眼睛不禁为之一亮。
“生姜和香草!哪来的这东西!”
“方才在林间拾柴的时候顺便找的,刚刚杀鱼的时候就一起切了!”
“呵,还是女儿家心细,我从来便是将就一下!”
她一笑,撩裙坐在他身侧,两人合作着,将塞着姜丝和香草的鱼架到火上烤。
大火很快将单薄的鱼身烤熟了,萧骐取下,放在谷粼拿来的几片洗好的大树叶上,两人忘了自小学习的礼教,直接用手捻着分吃。
她抬眸看着吃得欢欣的萧骐,即使是这般狼狈,他的笑意依旧雍容,他的举止依旧优雅,他的气质依旧高贵。
“知道么?今天以前,我从来不认为像你这般富家子弟会做捕鱼下厨的事。”
“所以你刚刚打算看我笑话?”
他停下吃食的动作,抬头笑着。
“是啊!打算看完告诉你一声:齐王殿下,你不行的,我来吧!”
见她戏谑一笑,他凑近她道:“哎,偷偷告诉你,其实我也就会这一手而已!”
“嗯?哈哈,果然如此!”她闻言,见他一脸窘样,不禁大声笑起来。
“韵儿现在可是满意了?”他表情哀怨,自支架上又取来几条烤好的鱼。
“自是满意!呵呵!”
他抬手又架上几条鲜鱼,道:“知道吗?我小时候常常被舅舅罚的。”
“哦?传闻蠡园主人虚幻若谷,宽容大度,竟然会罚你?”
“那是对外人宽容大度,对我可是例外!”
萧骐越说越哀怨,简直没了之前那高雅的模样!谷粼看着他,心想今天之后那个雍容尊贵的皇弟齐王,那个漠然临世的君子北麒,是不是要在她记忆中灰飞烟灭了!
“哦?说来听听?”
“记得我出生就在蠡园,母后当年离宫回蠡园待产,随后父皇重病,母后就先回宫去!我是到二岁才回皇宫,那时候唯一的记忆,就是舅舅总是一脸笑笑的往我手里塞竹剑!虽然当年我晚回宫,但是按宫里规矩还是要给皇子们抓阄的。抓阄的时候,我就按着印象,抓了竹剑!长大了之后,才明白被舅舅给算进去了!
随后我九岁的时候就被召回蠡园,用一年的时间通过考验,十岁入祠正名,成了舅舅唯一的传人。舅舅性情虽然谦和,但对待弟子和对待旁人不同,极为严苛!单单九岁那一整年的考验,就让我终身难忘,直到十八那年学成离开蠡园,都不知道受了多少罚!有时候稍稍练错一步,就得用一晚跪祖祠来换早点!”
“哈哈,没想到人称‘墨竹君子’的蠡园主人竟会如此严格教育弟子,想来还真是用心良苦!”
他笑看了她一眼,早就料到她不会站在自己以这一边了。
“有时候被舅舅罚闷了,我一个人就会骑马来到这里。一开始是发泄似的将内力打在河面石壁堤岸树林什么的,最后居然变成了自娱自乐的捕鱼!自十五岁及冠,我便常在在京城与塞北之间来来往往,最想念竟不是蠡园,或是皇宫,而是这景帘玉乡边上的景衡河岸……”
他笑说着,眼神静静放远,“虽说多少年去,已然物是人非,但清风依旧便好。”
谷粼抬眸,见了他略显空洞的眼神,心中不禁沉吟一下,转头面对河面,吟道:
“记得金銮同唱第,春风上国繁华。
如今烟柳渐重重,十年歧路寒,空负曲江欢。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
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乍一听词调,萧骐神色带喜,转头笑道:“韵儿,这可是《临江仙》!”
她脸儿一红,白他一眼,“当然是《临江仙》。”
“回头刻在马车上?”
“你自己刻,我不干!”
“好啊,那我可得好好记着,是不是这么念来着?记得金銮同唱第,春风上国繁华。如今烟柳渐重重,十年歧路寒……唔!”
“不要念了!”
她红着脸,赶忙按住他的嘴,他一把抓开她纤细的手臂,要知道没了内力相衡,两人徒手的力气还是差很多的,于是又大声朗道:
“十年歧路寒,空负曲江欢。最是繁丝摇落……唔唔……”
“都说不要念了!”
她用力甩来他的手,又扑上来按住他,他抬手挡住,她出腿对他一扫,他一下避开又将她的腿压制住,她抽出一只手往他的嘴上再按去,他又一把拉开她的手。
一阵挣扎之间,两人原来还算洁净的衣服全染上了一道道炭灰。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什么来着?哦,续应难!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
“我刻!”
谷粼一把气愤甩开他的双手站起来,临风而立,只是白衫有点脏,依旧不影响她瞪着萧骐。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韵儿了!”
萧骐无所谓的任着她瞪,依旧一派雍雅笑容,只是脸上多了几道炭灰,徒添诙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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