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学士的确心思缜密。他知道我出走必是有原因,没将我送至华府,反而偷偷带回太学,还瞒着众人收我为徒,传我学识,还将谷墨引荐与我,使我俩成为同窗。”
谷粼一笑,拿着茶壶,将华野手中的空茶杯斟满,“这么听来,华少和我二堂哥也是熟识?”
“呵呵,当年谷学士教了陛下和萧骐几年后便回到越州,倒是归德将军谷素和太学学子谷墨常常在京,我们几个常常聚在一起品酒论世,无所不谈!哦,还有臻氏臻瑶,如今该改叫‘灵儿’了吧。”
华野微抿清茶,微微叹气,回忆使人揪心。
“听萧骐说,灵儿姑娘和二堂哥有一段情缘?”,谷粼又将他的茶水斟满。
“不错,天下间恐怕就没有那小子不知道的事情。谷墨和臻瑶,的确曾有竹马之约,这件事原是只有他们俩,加上谷素和我,四人知道。”
华野看着谷粼闻言一愣,又道,“臻瑶,她是臻氏二十年前认养的义女,自幼饱读诗书,才华不输男子,要是没有臻瑾,这天下第一才女的名号便是她的了。
这么个才华精绝的女子,素来看重才女的臻氏一族自是不会埋没她,及笄之龄未过,利欲熏心的臻修便将她带进宫,希望能得到少年皇帝的青睐,当时的太后对她极为满意,甚至可以说是已经将其认作儿媳了。
哪知,也就是这么一个才华精绝、聪慧过人的女子,为了谷墨甘心舍弃后位,甚至是一生。当年他们在中元节夜月在京都的渡元河畔相遇,之后便每月月圆相约同放纸莲灯。一开始臻修没有发觉,后来虽然发觉了但也晚了。
臻瑶去见了太后,极为坦白的讲述了自己心中真正所属之人。太后听了自然大怒,但所幸没当场杀了臻瑶,只是将她囚于后宫。那天夜里,臻仪和谷墨一起偷偷将臻瑶救出来,计划私奔。哪知,两人回到越州后,正计划逃跑的翌日,朝廷忽然颁下旨意,不是萧裕的圣旨,是先帝的遗旨,说是:‘越州谷卿图谋不轨,勾结夷匪,密谋造反,灭清流。’”
谷粼眉头深锁,脸色苍白,听到此事,不免悲从中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越州谷卿图谋不轨,勾结夷匪,密谋造反,但念其过往功绩,其罪轻判,免去株族大罪,改为涉嫌者斩立决。’这道旨意,六十字不到,却夺去了清流一族近百条性命,粼至死都难忘!”
“这事蹊跷得很。当时,二皇子萧骐已经过了考验,得入蠡园。陛下和临政的嫏嬛长公主闻讯便放下朝政,赶去蠡园贺喜。事情,便是发生在这个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整个越州,夺下谷素的将军职位,活捉了谷墨,扣押了越州清流地域上的所有人,一一审过,将所谓‘嫌疑者’关进大牢。翌日清晨,便抓了清流谷氏的族长一家,和所有嫌疑者一同问了斩!”
华野一顿停下,看着谷粼,两人双目相对,心中却不断翻腾着,为了未竟的恨,为了未报的仇。
“想当初,便是谷学士的谆谆善诱,让我回到了华府,重整家业,继承商事,才有如今这般成就。这般如海深似山高的再造之恩,华野便是死上十次,也难报!哪知啊,世事竟未能如人所愿!
记得当时,曾见过回京的臻瑶,她万念俱灰,脸上所有神情尽去,如同死人,没一点生气。被臻修押回京都之后的三个月内,她不言不语,每日躺在床上也不睡,就是直直看着窗外发呆。最后失踪了十天,被太后在湖州的紫云庵救下,强带回了宫!臻仪知道了清流被灭之后,整整半个月没理过朝政,紧急之下,召回陛下和公主,但却已然也无半点回天之力,一切都太快了,不仅是抓人斩首,就连证据和证人也飞快消失着。
当萧骐知道这件事后也崩溃了!过了试验,蠡园主人便下令他十五及冠前不得出园,因此当时才十岁的他便将蠡园毁了个大半,凡是能抓能打的,绝不放过。应氏族人连成人壁想将其拦住,萧骐狂怒之下失去了理智,便将拦住他的应族人个个打了半死。最后,是蠡园老夫人独自站到他面前,他无奈也只能放弃,失力地坐卧地上,如孩子般嚎啕大哭,哭诉无援……我想,那一次,大概是他那般心思似海深的皇家骄子这一生最大的失态吧……”
华野说着,眼眶又渐渐泛红,随即低头,用手托着额,隐约发着抖。
谷粼神色微变,慢慢直起身来,站到厅口,闭起双目,眼皮微抖,两臂垂下,双手握拳,任身子迎着风动,任衣摆随着风扬。
“砰”的一声,身后的华野愤然的站起,撞到了桌椅,他也不顾,大声骂道:“那帮贼人该死哪!安王!臻修!金狼!或者还有什么人!这帮禽兽不如的东西,我华野活着便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知道么?萧骐说过,父亲,不愿让他死呢,你口中的禽兽们……”
沙哑声响,带着嘲讽,带着轻视,更带着一种难诉背叛之苦的悲痛。
“是,华某老早就明白,谷学士仁义为怀,又怎忍后人步上冤冤相报何时了的苦境。但,这对于华某,不是苦,而是甘。”华野笑得辛酸,但神情却是甘之如饴,走到谷粼身边,仰头对着青天一啸,“华某素来不理佛不信道,但倘若真有诸天神明,今儿华某倒向上天讨一个令牌: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好!好一个‘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华野,浮尧说的没错,你的确长进了,不再是那个只懂得做生意守财宝的小毛头了!”
忽然,伴随着熟悉的叫好声,自不远处的林间小道走出了两人。
景珏笑得豪爽,还是一身粗布衣,袖子挽着,手上拿着常束腰间的雕玉工具包。萧骐跟在后头,依旧温雅雍容,一袭不变的缎质玄衫,前摆与碧玉箫一同系在腰间,手上握着一把新作的景帘白玉扇,较之前的那把略短一点。
华野一见两人,便笑着跑去相迎,“景珏,什么叫只懂得做生意守财宝的小毛头!你和徐浮尧又在本少背后诋毁什么?本少学富五车,英俊潇洒,才华横溢,独步武林,笑傲江湖,生下来就是受众人所膜拜的,不懂就别乱扯!”
萧骐一听,不赞同的摇摇头,用扇柄敲了一下他的头,“华野,你该少念点生意经,多读点四书五经,否则到八十岁都不懂得什么叫虚怀若谷!”
景珏也用指尖戳戳他的脑袋,笑骂:“对对对!要你是我学生,这千遍‘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是少不了你的。”
闻言,华野没理会他们俩,但一见到萧骐手中那把新制玉扇,眼睛为之一亮,一把抢过,一时间赞声扬起。
“形五离而九折,蔑氂解而缕分。效虬龙之婉蜒,法红霓之氤氲。”华野滑开玉扇,扇骨倾泻,微地一摇,清风流动,偶带玉之清泠,“随皓腕以徐转,发惠风之微寒。时气清以方厉,纷飘动兮绮纨。好玉好扇,真是宝物,其价已非连城能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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