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原是这么开的么?凤华果然不如崔殿主。”
闻人凤华见崔杳然开的自如,心中又是一叹。
“好说好说,幽冥殿里的机关比这难过百倍千倍。小姐去那儿住上两年,若然还有小命在,崔某保管你横行天下机关。”
萧骐闻言笑着伸手自叶荆手上取来银针,从怀里取出一本名为《蟹宴》的小册子,谷粼眼尖,认出那就是离京前臻仪交给他的册子。
一时间大帐里极为安静,所有人的注意力。
忽然,萧骐转头命人拿来纸笔,在宣纸上写下几个数字,又拿着蟹宴翻看比对着,最后抬眼,面对着在场众人疑惑的眼睛,那一脸雍容的笑容瞬间成了无力的苦笑。
他开了口,带了点恍然:“其上写了四个日子,五月二十五,九月初四,八月十六……七月十一。”
言罢,在场众人虽然心中有所准备,但不免百味杂陈,悲恨交加……
西云历洪明十二年五月二十五,西云国二王子公孙无闻失踪……
皇朝历永昌五年九月初四,天家皇朝二皇子萧骐失踪……
西云历洪明十七年八月十六,西云国闻人族全族被灭……
皇朝历永昌十四年七月十一,皇朝谷氏全族被诛……
闻人凤华思量片刻,悠悠说道,“齐王爷,据凤华探,云龙善乐,尤其是一手箫技,能列天籁。”
“然也。这般想来,当日于阵前见到东非修,他的面容虽然有些变化,但神色应就是当年的鸠岫。”萧骐听来口吻极为淡然,却不禁使人担忧的多看几眼,“何必这么看着骐,事情都过去多久了。”
“是啊,为啥都这么关注我们英伟不凡的齐王殿下呢?”谷粼忽而一笑,“闻人小姐,东非修此次挑起战役可知为何?”
“军医这倒是误会了。挑起战役的是金狼,金狼以白虎将军的家人做胁迫,才使得白虎将军屈从。而欲阻止这场战役的人,却是云龙。”闻人凤华嫣然一笑,却惹得崔叶二人诧异。
“什么意思?云龙是止战派?”
那人是善茬儿?!崔杳然疑惑,这可不是他们打听那么久所得出的结论。
“然也。虎韬星阵是白虎要云龙摆下的,大战后的雾阵是为保护银丰残兵摆下的,就连此刻布下的修罗宿煞估摸着也是受金狼所托。”
闻人凤华略略皱眉,带着似有若无的忧伤,又道:“天间落晖照雪芒,一缝云龙几折腰。云龙他,合该随他亲族而去,不应留在这天地难容的世间。”
亲族?!
闻人凤华一言,又让众人面露异色,二十年前便以十八岁之龄一成为银丰武家第一,至今无人能败!世人只知他名唤东非修,武力超群,虽受册封,但从未涉足政事,过往更是一个谜!今听她一言,难道已经知晓云龙身世?
“小姐或是有何要说?”萧骐温和一笑。
“王爷,蠡海这人,您自是不陌生吧。”
“是。蠡海,原名东蠡海,是前朝东朝的遗族,其父是末代东皇东伯胤的堂兄东伯镜,是我塞北蠡园的创始人。”虽腹内有所疑问,但他依旧沉着以答。
“不错,蠡海是东朝王爷的遗子。而东非修,他却是东朝皇帝的皇子,出自东伯胤嫡系一脉。”
此言一出,崔叶二人皱起眉头,面面相觑,仿佛无法相信闻人凤华的话。
谷粼倒是笑得云淡风轻,似乎早就有所感觉,“呵呵,难怪他要出逃银丰,行踪从不与人知。但此人性子倒也傲,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东’字一姓连蠡海都改了,他居然昭然天下。”
“此人自是傲。”闻人凤华说着,眼神里露出了几分凄苦之意,“这几年来,虽我从金狼麾下,却诸多时间随侍于云龙身侧,他从不问朝政,从不披战甲,从不献君策,从不见朝臣。而一年中只有那么几天白虎将军回雪峰时才会见见他,就算金狼求见,也要等上三五天。可这般宿命,世间终是不容他归隐。
诸位可知,当年我族被灭时,追兵只有他一人找到我藏身所在。那天,他打开我所在的香炉,俯看着我,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我从没忘记过,或怜悯,或自嘲。当我以为他会转身告知众人时,他竟然重新把香炉合上,带着杀手们一起离开……”
闻人凤华收回放远的眼神,转过头看着萧骐,了然笑道:“齐王爷,当时您衣不蔽体被吊于山崖之上两天两夜,试问一个已是重伤孩子又怎能活的下来。其中曲折他人虽未可知,但您必是心知,故而就算您受尽苦楚却多年来从未追查过鸠岫。”
萧骐看着闻人凤华,已是面无表情,轻吟道:
“风雪过,天寒难顾萧瑟;过往矣,岁月怎堪回首……”
闻人凤华一愣,坦坦一叹,“齐王爷果是浩然胸襟!凤华佩服!”
“小姐厚赞!殊不知这最后一个数字,是何深意?”
萧骐终还是重新一笑,优雅的将桌案上那张刚刚写着密信数字的纸示意与闻人凤华,其上写着:六六。
闻人凤华一见,萧然一笑,“六月六日,芒种日,此日午夜,古苍将有北风。”
此话一出,帐内诸人终是无言……
六月六日,距今不足八天,时间如同勒在皇朝脖子上的粗绳,越来越紧……
※
是夜子时,崔杳然估计萧骐此前与白虎一战怕伤其元气,故留于王帐为谷粼以内力压毒。
待崔走后,床上侧躺的谷粼经过红龙吐信的折磨尚未恢复元气,呼吸之间有些沉重,难以入眠。而萧骐也没有就寝,垂发披肩,身着一身薄衫内袍,立于桌案边,垂眸一直看着闻人凤华留下的那只银钗。
“咳……风雪过,天寒难顾萧瑟……过往矣,岁月怎堪回首……”谷粼背对着他微喘着,忽而一笑,“还当你真的放下了……咳咳……原来……原来是唬人的……”
“韵儿,为何有人生来便如此坎坷?”
温润如玉的声音,带了点凉意,滑落谷粼耳里,让本就冒着冷汗的她不禁一颤。
她睁开双眼,盯着床帐良久,又闭起眼睛,拉拉身上的被子想驱走凉意,“咳咳……你不睡,咳,我可睡了……夜深,倦了……”
忽然,一只大掌轻柔的探到她额头,又撩开她脸上的发丝,拭去她面额上的薄汗。有人拉开被子,床上沉了沉,那只轻柔的大掌再次轻柔的自背后将她搂到一个温暖的怀里,双手搂住,然后……有人把下巴靠在她的脑袋上。
她不悦的撇撇嘴角,倒也没说什么。
“那人曾说过,我就如幼年的他……”
听着他带着倦意的缓速话音,谷粼缓缓睁开眼睛。
“风雪过,天寒难顾萧瑟……这是他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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