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能感应到我们的存在,我们结界破坏时,她抬头朝我们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你我落地再做结界时,她又对着我们看了一眼。不过,除了那只荷妖的气息之外,我并没有察觉到那女孩身上的异常的气。”师弟回想起那双无神眼眸看过来,竟给他一种超乎那女孩年龄的冷静与凌厉,但应该是不可能的。“你的意思是,一个普通人,明确地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师兄特意在“普通人”三个字上做了强调,师弟点了点头。
想了一会儿,却没有合理解释,师兄抬头做高深状,“看样子,一个动荡的时期将会在人界出现啊。”
谁也不会想到,这人一句玩笑话,在冥冥之中便预见了未来。
师弟实在懒得搭理他这位不靠谱的师兄,他闭上眼睛结印作法,口中喃喃,“……千流落,十字破……”再睁眼时,环顾便看到东南方向有紫烟升起,眨眼间不见。师弟开目记下具体地点,做好一切之后,他拉了拉还在深沉的师兄的袖子,“嘿,师兄,荷妖在裕兴镇,你要是再装下去的话,我就一个人走咯。”听得这话,师兄立刻变脸笑颜如花,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蹭到师弟身边,“走走走,我当然走。我是你的监考官嘛,当然你走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师弟无视师兄可耻的嘴脸,绷着一张脸很无语地看了没眼的人一眼,“师兄,快把你的扇子唤出来,御物飞行,速度走起!”
师兄虚空中伸手一抓,一柄扇子现于手掌之上,但他并没有立即施法,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师弟,“既然你对初级试炼这么有信心,自然不在乎这一时半刻,不如我们去探探那女子的底细?”
小师弟撇了撇嘴,满脸嫌弃,“要去你自己去,我只想早早结束试炼,早些回去。”
师兄叹了口气,“走吧。”
淡薄月色中,一道明亮白光倏忽不见。
天刚亮,橘袖从睡梦中醒来,习惯性地看向枕侧,程欢早已不在。她穿好衣服,抬起左手揉了揉眼,手腕上已经藏好的链坠就势露出衣袖。橘袖看着手链,眼前有紫色的眼眸一闪而过,她眨了眨眼,将手链重新塞进衣袖的隔层里,那是程欢防止手链丢失特意为橘袖做的。一开门,就看到不远处井边的李书成。听到门响,正在洗漱的他抬头看向橘袖,然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满脸的水珠丝毫不会让他显得狼狈,反而因为那个笑的存在,更衬出他温润如玉的气质。橘袖走到井边,歪了歪头,“哥,你没走。”
听到橘袖这样说,正在擦脸的李书成微微愣了下,随即就明白了。若是平日这个时辰,橘袖起床后自己早已到学堂去了。他一边帮橘袖打水,一边解释道:“今日休息,我不去学堂。待会儿饭后随阿爹到镇上去,昨夜阿爹胸口疼了一宿。嗯,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橘袖眨了眨无神的眼睛,低下头去洗脸,边洗边说:“去。”因为低着头,是以橘袖没有看到李书成的脸色突然变得一片惨青。水声拨乱中,橘袖隐隐听到有脚步声走远,伴随着模糊声音传来,“嗯,我去帮阿娘盛饭。”橘袖没有回应。
洗好脸,橘袖看到小院木桌上边,程欢和李书成正在摆放碗筷。程欢抬头对她说,“袖儿,去叫阿爹出来吃饭。”橘袖点了点头,刚走了两步,就被李书成拦下,“阿娘,我去吧。”橘袖盯着李书成拉着她袖子的那只手,骨节分明瘦弱,皮肤透出淡淡的不正常的青色。她的余光看到程欢和李书成两人眼中不同的感情,一人疑惑,一人痛苦地坚持。一切都不过是一瞬,李书成进屋去了,橘袖只好到饭桌旁,跟程欢一起坐下。在程欢看不见的角度中,橘袖的双眼中仿佛波涛翻滚,很快不见。
身边有人重重坐下,木凳发出咯吱响动,橘袖抬头正巧看到李福全脸上痛苦的神色,但是李福全在她抬头那一刻很快地用平静掩饰。橘袖歪了歪头,暼到李福全的右手在胸口处揉动。“阿爹,你疼。”习惯了橘袖说话的毫无起伏,李福全笑了笑,“袖儿想多了,阿爹没事。”橘袖立刻扭头看向李书成,李书成身子震了震,将筷子放到她的手中,“吃好饭我们就去镇上了。”橘袖应了一声,低头喝粥。喝了两口之后,她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旁边的碗中,“阿爹,吃。”
太阳完全升起,有和煦的光芒洒落在饭桌上,温暖祥和。
李书成赶着车在裕兴镇的布衣草堂门前停下,橘袖从车上跳下来,和李书成一起扶着李福全下车。栓好马儿之后,李书成对橘袖说,“袖儿在这里看着马,就不要进来了。”橘袖歪了歪头,说了声好。不去看李福全和李书成的背影,她低着头蹭到马儿身边,拉着马儿的辔绳,静静候着。
草堂内,李书成扶着李福全在外堂坐下,立即便有学徒送来号牌。李福全闭着眼睛静静坐着,不再说话。李书成看向屏风后木桌旁的人影,心中百味陈杂。布衣草堂的许大夫年逾八十。大约五十年前,外地来的许大夫在裕兴镇开了这家布衣草堂。许大夫医术高明,善用悬丝诊脉,普济百姓,来此看病的普通百姓一律免酬。对于执意奉谢的百姓,许大夫也只收取一枚铜钱而已。不过,如果有富贵人家来此求医,许大夫一律拒绝。这样的行医风格使得其他医馆和富贵人家心有不平,明里暗里都有不少动作。只不过,没有人得逞罢了。阿爹的病在十年前经许大夫救治之后一直都安然无恙,昨夜突然复发,让他不甚忧虑……
“成儿。”
李书成回神,才发现是到自己的号牌了。面前的学徒恭声道:“请随我来。”李书成道了声谢,将号牌递给学徒,然后扶着李福全走到屏风后。
李福全刚坐下,鹤发童颜的许大夫轻哼一声,“小李头,还不走?”开口时,银丝已经攀上李福全的手腕。许大夫的话乍一听尖酸刻薄,仿若黑白无常的声声追命,李福全憨厚一笑,全然不放在心上,“老许头,我就不走。”
银丝收回,许大夫抬头看了李书成一眼,然后又看向李福全。一边开药方,一边咂嘴,“啧啧,心窍不闭,腑脏亦损,互为牵涉。话说,小李头,你还想要多久?”李福全闻言一愣,继而无奈地摇了摇头。许大夫搁笔,叹了口气,向外喊道:“三儿,一副制成膏药,一副抓好包起。”发号牌的学徒走进来,恭敬接过药方,向外走去。李书成扶着李福全站起,随学徒一同出去。只听得许大夫在身后悠悠开口,言语警告,“百般留念,割舍不下,求而不得,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啊。”
李福全身子一震,李书成将他扶得更紧。纵使你医术高明看穿生死,纵使你心思灵透看破谜题,我也要用我的念力去争取,逃脱命运之手指间的缝隙。走到外堂时,李书成向门口望了一眼,橘袖仿若感应到他的目光一般,看向他,然后歪歪头无声说了句哥哥。读懂了她的嘴型,隔着不远的距离,他轻轻笑了起来,步伐不停,衣角飘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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