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乔居高临下地将他冷冷望着,“上神有何指教?”
玖焱下意识地想说无,张开口却想到这个话已经说过了,便顿了顿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很淡漠地问她:“你想回去吗。”
心中一震,安乔佯装不明,“回到哪里去?”
“你的本体。”玖焱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放下执念,回去。”
安乔没有说什么,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分分冷了下来。自有意识以来,仅知晓自己的名字,不知前尘不知来处。记忆少的可怜,却在老君的帮助下,明白了她困在这天界之中迟迟不能离开的因由。老君说她,执念在此,不破不还。可笑的是,她不知何为执念。既然不知,谈何堪破?
玖焱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仍是仰望着安乔的姿态,一息之间方才被安乔放入怀中的瓶子已出现在他的手掌之上。“这里,他的执念,你强迫离体幻化而出的因由,要不要看?”
清冷的声音仿若蛊惑般划过心头,安乔面上的寒冰渐渐碎裂,开口带着不确定的意味,“什么?”
对于玖焱来说,方才说出那么长的话已极为不易,他虽愚笨却也看出安乔并未明白他说的话,不由认真了眉眼,一字一句道:“你的执念在于他,他的执念在这里,看破了你就可以离开天界,我带你回去,要不要看?”
安乔盯着那如玉白皙之上的瓶子,目光灼灼,不答反问,“他是谁?”
玖焱却抬手支了额头,想了想道:“不知。”
“看了之后我会怎样?”安乔想了想又问。
玖焱没有看她,依旧是方才的语调,“失去所有意识,由我带回。”
安乔冷笑。她得知了自己存在的理由,却要在那瞬间清明之后回归空白。这付出的代价,不仅是那些执念,还有她自己。
笑着笑着便觉得难过, “我的本体……她还好吗?”安乔喃喃低问,却暗骂自己,没有了她,不完整的本体又怎么会安好?
玖焱不明所以地看向她,没有回答。
看着远处急匆匆赶来的熟悉身影,安乔低声带了恳求的意味,“我想问老君一些事。”
“我先回府,稍后寻我即可。”眨眼间玖焱已消失不见。
在一旁巡视的天兵小队长对着属下窃窃私语,看样子老君同司法天神之间果真不和,不然为何司法天神见到老君就走得那么急切,都不用等青沧仙者,自己都能找到回府的路了!下属们皆点头称是。队长又说,你们可不能随口传出去。一个个拍胸脯保证,我们绝对不说!交了班后却是将这所见好一通添油加醋传了开去。
至于日后原本同老君交好的仙友信了这流言几分,便不敢同老君密切往来,生怕得罪了司法天神,兜率宫一时门可罗雀让老君郁闷了好久,这都是后话了。
丹炉旁,安乔看着泛青的火焰,支着脑袋想,若是将自己投入这火焰,会是个怎样的结果。
转眼看到老君也支着脑袋,目不转睛地将自己瞅着,不由好笑,“老头,你告诉我,那瓶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老君叹了口气,目光是回忆往事般悠远深邃,“那瓶子,是一个仙友托付给我的。那里面,装的是他的情丝。”
“那是什么?”
“没有情丝,便无爱无恨。”老君摩挲着手中的拂尘,叹了口气,“他终究是不舍得将那人全部忘记,所以只抽出了一部分,交于我保留。”
安乔换了只手托着头,问了老君一个已经问过玖焱的问题,“他是谁?”
老君看着她,一脸讳莫如深,似是挣扎许久,才说,“上一届花神,云乔。”
有什么呼啸而来,在脑海中落下重重一击。那些不断回响的声音,一股脑地涌出,杂乱地让她有些受不住。静默许久,安乔看着老君,轻问,“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这是个不自量力的问题。安乔本不该存在,可是偏偏有了自己的思想,但是安乔不是安乔,安乔是那个本体的一部分。本不该存在的东西,又有什么资本去奢望别人记住她?但她还是问了。她就是觉得吧,自己的记忆中除了牡丹花灵之外,最为亲近的便是老君。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那便是走也走得潇洒漂亮。她一边希望着老君说会,却又难过了,因为她回不来了;一边又想让他说不会,这样就不会有挂念,好吧,待她回归本体,哪里还会记得这些挂念。这样仔细想想便又觉得好笑。
趁着老君愣神的劲,她低头笑了笑,万般珍惜地郑重地开口,“老头你不要想我。因为我会忘记你。我走了。”
说着便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颇为留恋得将丹房一丝不落地看了个完全。老君曾说她顺走了很多东西,统共算起来也不过是他主动给她的延年丹,还有送给牡丹花灵的一些可以增长修为的琼露丸。也没有很多嘛。
老君却是拽住了她的袖子,轻轻叹了口气,“安乔,你的本体我是认得的。”
“恩?”一愣之余很快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既然认得她的本体,却不将她送回,固然有着那执念的牵绊,这其中存了几分好的心思几分坏的心思也未可知。安乔低了头去看老君,却只看到花白的头发。她很想知道,老君此刻的表情,却也没有刻意查看。
“玖焱那里,你先不着急去。听我说个故事,你……走得也算是明明白白。”
安乔只觉好笑,她这样的游魂,哪里又有明白可言?却也是顺从地坐了下去,手撑着下巴安静地听着。
丹炉下的火渐渐熄了,烟气缭绕中,老君的目光变得深邃,嘴角却是上扬的,“纵使你忘了很多事,却仿佛和从前一模一样。”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三千岁,还未修成妖仙。跟着你的母亲,六界之中赫赫有名的妖母九芊,来参加天界盛会。”
安乔心知老君讲的定是听不懂的,也没存了弄明白的心思,却也不好打断,只是耐心地听他说下去。
“你天生活泼好动,半分没有作为一个妖族公主的模样。毕竟是天界盛会,来往各路神仙应了那喜乐祥和的景,也并未多说什么,由着你去小闹。妖母一时顾不上你,便被你寻着机会,逃出了盛宴,在天宫四处转悠。”
老君眼尾含了笑,看向安乔,“彼时我炼制的丹药恰至开启,便告退回了府邸,可巧在路上遇见了大哭的你。”
安乔适时配合他问道:“可是迷路了?”
老君点了点头,“我问你为什么哭,你一个劲抹泪说迷了路。注意到你手臂上受了伤,衣服也脏了,想着盛会还得个把时辰,便将你领了回来。”
“真巧。我两次迷路,都是老头你来接我。”
老君眼神一黯,移开了视线,接着说道,“你方踏进我这丹房,便止住了眼泪,窜到药架前仰着脸看那林林总总的药瓶,嘴里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我便走过去问你,你斟酌半晌,才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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