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帮子太医和监管膳食的内侍都跑来看了一遍,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其中所用的桃花花瓣并非普通桃花,而是采自有毒的夹竹桃。
皇帝立即明白了。
自己的宝贝女儿还是自己最了解。
这悦宁从来都是糖盐不分,酱醋不明,就是将那夹竹桃看成桃花实在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偏偏如悦宁这般的一个人,还特别喜欢下厨,从前总是做一些可怕的东西出来就算了,毕竟那些黑漆漆的不明物体一看就不能吃,这一回送来的桃花糕卖相倒是可以,但是弄不好就会搞出人命来。
皇帝沉吟片刻,转头问太医:“这糕点吃了可会……有性命之忧?”
一把年纪胡子花白的老太医仔细想了一想,又十分谨慎地回道:“若吃得不多,应当不会伤及性命,大概只有一些呕吐或是泄泻的症状……”
“那若是吃得多呢?”悦宁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这……倒也难说。”老太医摸着胡子,来了这么一句。
糟了!
皇帝与皇帝的女儿悦宁心里都闪过这么两个字。
悦宁走上前去,低头重新看了看自己花费了一上午的时间制作出来的桃花糕。因为素来下厨必定亲力亲为,所以当时去采摘桃花的时候,悦宁也没让小宫女红豆和松籽插手,只让她们在一旁等着,自己拎着个篮子就去了桃花开得最繁盛的春合苑。
满园桃花芳菲,看着很是漂亮。
悦宁特意逛完了整个园子,才挑选了几株长得最特别的花树,亲手采花。
她只看到花儿开得似乎都一样,哪知道桃花与夹竹桃的区别?
回去之后,悦宁根据小厨房里专擅糕点的李姑姑写给她的单子,一步一步认真地做出了一笼桃花糕。做好之后,悦宁很是满意。因为这一回竟然是从未有过的成功,外形漂亮,内在嘛……她觉得肯定也很不错!
悦宁自己没舍得吃,也没舍得给宫女们品尝,就喜滋滋地收起来,打算献给她最敬爱的父皇。哪知后来阴差阳错,她的父皇没入口,反倒是被裴子期吃了,吃了一块还不算,还带走了一包。
万一……万一那个裴子期有个好歹……
……
“味道很好。”
“殿下手艺高超,实在……令人佩服。”
……
悦宁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特别内疚和惭愧。人家裴子期可是真心实意地夸奖她,佩服她,而她回报给这么个难得的“知音”的却是……
上吐下泻?
可能还性命攸关?!
——不成。
当然,宝贝女儿闯出来的祸,皇帝也不是第一回收拾烂摊子了。见到悦宁的脸色不好,皇帝倒也就没怎么责怪,只叫太医赶紧去一趟礼部尚书府,好好地替裴子期诊治诊治。
他再一看,原本埋头做苦思冥想状的悦宁却已经又将头抬起来了。
只见其双眸发亮,脸色微红,但面上的神色是极为坚定的。
“父皇!”
“嗯?”
“我想出宫去看看裴子期!”
这话说得很真诚。
素来认真勤劳的实干型人才礼部尚书裴子期大人,已经接连缺席早朝两日了,据知情人士所说,裴大人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更有一条小道消息火速在朝内传开:裴大人那日见过悦宁公主之后,就病了。确切地说,是自从裴大人接手了为悦宁公主择选驸马之事后,就一直不太好。
一时之间各种传言沸沸扬扬,人言可畏。
皇帝听说了此事,却并未因此而生气,反倒是笑眯眯地与常伴在他身侧的内侍总管开了两句玩笑,似乎完全没将其放在心上。
当然,这些事,远在尚书府养病的裴子期大人都不得而知。
静卧在床榻之上的裴子期唯一得知的只有——害得他上吐下泻闹出这么一场病来的罪魁祸首,正是悦……啊不,那盘桃花糕。
裴子期此时再回想起来,那桃花糕的味道的确不同寻常。
尽管裴子期对饮食从不挑剔,但他也并非丧失味觉,那日他自那甜腻得过分的桃花糕里,吃出了一点点苦涩的感觉。只是他从小便知那悦宁公主除了是个嚣张跋扈的刁蛮公主,还是个糊涂心性,便也猜想到了,她大概是又认错了调料或是加多了什么诡异的食材,哪想到竟闹出一场“中毒”的闹剧来。
但无论如何,那位公主大人……着实可怕!
只怕他们二人属性相克,应当远离,应当远离。
裴子期暗自发誓,等他为这位公主殿下择好了驸马,他是死也不要再靠近她一步了。
为表慰问,皇帝还特地派了御医来替他诊治,甚至嘱咐他不必多虑,更不需担心礼部的工作,十分大方地准了他十日假期,让他安心养病。
裴子期也难得能如此悠闲地享受一次假期。
以前的假日里,工作认真的裴子期大人就算赋闲在家,也是要带些公文回来看的,或者拉上许初言一同去京市里逛逛,考察一番民情,与朝内的各位大人们来往来往。然而这一次,有圣旨下来,许初言又听说了他的“惨事”,深表同情之下一力承担起了礼部的各项工作,坚决让他好好休养,裴子期竟真的就闲下来了。
老躺着也不是那么回事,裴子期自架上取了一卷书,打算去园子里坐坐。
突闻院内“扑通”一声巨响,惊得裴子期半晌没回过神来。
不多时,贴身小厮长青跑了进来,结结巴巴地朝裴子期回禀:“大大大大……大人,园子里……”
“园子里怎么了?”
总不会有什么精怪吧?
“有个人……从墙外翻了进来,跌得不轻……”长青似乎稍稍冷静了一点儿,说话也变得有些逻辑了,“嗯,看起来好像是个年轻姑娘。”
这一回却换作裴子期不冷静了。
年轻姑娘?!
不知为何,裴子期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最不可能却又最可怕的念头。
裴子期扔下手中的书,火急火燎、毫无风度地出了卧房,直奔园子。园内的情况与他所猜想的差不多,那一堵他格外钟爱并精心布置过的矮墙被毁坏得一塌糊涂,原本郁郁葱葱、绿意喜人的爬山虎被扯得七零八落,下方摆放的几盆珍贵的茶花被踩得乱七八糟的,花瓣混着泥土并破碎的瓷盆碴令人心生绝望。
而制造面前这场“惨剧”的始作俑者,正顶着一团乱糟糟的头发,穿着一身破烂脏污得看不出本色的衣裙,朝他咧嘴笑。
“裴子期!”
如果不是这句中气十足盛气凌人的叫喊,裴子期想,他大概还会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礼部尚书裴子期大人将头一俯,躬身作揖:“微臣参见二公主殿下。”
这就很尴尬了。
悦宁有些愤愤地盯着那礼数周全又标准的裴子期,一时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甚至感觉到周围站着的那些尚书府的侍卫和奴仆都以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自己,紧接着,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朝她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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