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来像是无意。萧墨没有出声,只是站在原处静待他后半句话。片刻,青洛终于看够了,手扶袖摆盖上壶盖,抬头刹那神色肃然。
“血盟那套我略知一二,能从里面活着出来的人都不简单,能看出你筋骨奇佳是块练武的好材料,以前定是吃过不少苦。”
萧墨没有搭话,青洛撇嘴笑笑继续道:“虽然与徒儿相处一年多,但她从没说过萧家的事,外面风言风雨我听了不少,知道萧家对不起你们,
想要报仇无可厚非,不过我劝你还是多为你小妹想想,她身子骨弱,根基也差,经不起来回折腾。我知道她一定会跟你走,想留也留不住,若真是这样的话,我倒希望你们能安顿,哪怕不为了徒儿,你也要为自己考虑。”
青洛似乎猜中萧墨心里的念头,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放下恩怨。萧墨沉默许久,双眸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多谢前辈教诲,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妹。”他极缓极轻地吐出一句话,似乎是酝酿许久。青洛渐渐凝住浅笑,神色也随之沉重。
“你别害了她就好。”话落,他就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萧墨没有开口挽留,也没这个必要,因为他明白青洛到此就是为了说这番话,话说完人也该走了。他知道卿卿从小身子就不好,离开萧家之前又倍受折磨,能够安顿怕是她迫切所求,但转念想到萧家所作所为,他心有不甘
,好似心上那根刺不除不快,他开始犹豫挣扎,在两者之间摇摆不定,然而想起小妹无邪笑靥,堵在心中的那口气自然而然松开了,报仇故然重要,可是妹妹独一无二,有此他就拿定了主意。
卿卿一直站在院中,不停地在想师父会和哥哥说些什么,听到咯吱楼梯声,侧首见人从楼上下来,她连忙笑脸迎上。青洛见之微微一笑,拿扇轻轻敲下她的额头。
“这些日子我不在,可曾偷懒?”
“哪敢师父,我每天都用功,不信考我便是。”
青洛轻笑,随后又问:“那给你的药可曾吃了,拳可练过?”
“吃了,练了。没偷懒。”
“那好,今天就随师父回去吧,这里不太安全。”
卿卿听后蹙起眉头,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或许是刚才遇到的事太不寻常,而且萧家也已经找上门来,她实在不放心把哥哥单独留这儿,想了半晌,她就鼓足气说:“今天我不能和您走,我明天回来成吗?”
青洛明白她的意思,扬眉一笑并没强求,他说他去金爷哪儿住一晚,明天正好来接她,卿卿听后也答应了,接着便将师父送出百花深处。
这夜过得胆战心惊,卿卿怕萧家人再找上门,迟迟不敢回房去睡。萧墨找上春娘,让她把刚才去过雅轩的丫环全都叫来,春娘觉得奇怪,不过还是照做,五个丫环整齐站成一排,面面相觑不知自己犯了何事。
萧墨上前一一扫过她们的脸,然后走到一矮个子姑娘面前伸出手道:“刚才那公子赏你的手珠给我瞧瞧。”
姑娘不敢不答应,仓惶地从袖子里掏出那串密腊手珠交到他手中。这串密腊红得鲜艳,好似鲜血凝结而成,萧墨持着它在灯下照了许久,然后放在鼻下轻嗅又舔了一下,众人看得呆愣,不知他在做什么,舔过之后萧墨突然攥紧手珠,从怀里拿出一块上好白玉塞到姑娘手里。
“和你换。”
姑娘一连推辞一边摇头,这春娘相好的东西她怎么敢收?只道:“这个我不要,给你就是了。”
萧墨没理,扔下白玉把密蜡手珠戴在腕上。透过微光,卿卿看出些端倪,这串手珠应该是黄色的,而那别样的妖红正是血。这是谁的东西呢?对他如此重要。
院外响起些动静,有人嚷嚷着要找春娘,春娘闻后便叫婆子把那人带来,免得在门外瞎嚷。过了小会儿,一小厮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个一尺多高的木盒恭敬奉上。
“我家主子托我把这个交过来,说是给一位姓萧的公子。”这小厮眼生得很,听口音像是本地人士,春娘接过之后就问:“你家主子是谁?”
小厮低头哈腰笑着道:“我是新入的,只知道主子姓夜。”
夜?!卿卿心里一紧,她所知道姓夜并且与他们有关系的只有夜行影一人,她侧首看向哥哥,只见他拧起眉头,略有所思。
“好了,知道了,你回吧。”春娘边说边把木盒接过,这盒子挺沉上面还有蜡封,不知里面装得是何宝贝。
“对了,还有这个。”说着,那小厮从怀里拿出一小盒恭敬递上。“这是主子托我带给一个叫‘卿卿’的姑娘。”
这实在有些奇怪,连春娘都觉得蹊跷,问起那青衣小厮是一问三不知,她也只好放他回去。反正萧墨与卿卿正好都在,春娘就当众将这两样东西分别交给他们二人。卿卿与萧墨相视一眼,随后各自打开。
拆开蜡封之前,萧墨小心轻晃下,这木盒里的东西摆得严实,晃起来也没有声音,摸圈边际无任何机关,他就扯下封蜡打开盒盖。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连十几步之遥的丫环们都迫不及待捂住口鼻,借着花灯红光,春娘探了一眼,这木盒子里哪是宝贝,是颗半烂的人头!她吓得花容失
色,连忙扭过头嘴里直道:“看不得,看不得!”
卿卿认出这是夜行影,虽然双眼被剜去,脸又烂掉大半,可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说话叽叽喳喳又粗鲁无礼的男人。此时,不知萧墨是何心情,他就望着手中人头,看着遗留在那张脸上的痛苦无动于衷。
这份“厚礼”定是萧家送来的,卿卿手中还有一份,见哥哥怔在原处,她不知如何是好,想了许久颤着双手反复几次方才将它打开。这里面装有一方淡黄绸汗巾,像是男子所用。她拎起汗巾细看,只见巾上有处红迹,斑驳不一犹如处子落红,红下还书有四字“岂能相忘”。脑中似有雷电闪过,某些光影呼之欲出,她脸色刷白头痛欲裂,急急地将汗巾收入袖中。
见卿卿慌张,春娘猜到不是什么好东西,急忙上前让她拿出来瞧瞧。卿卿死咬着唇,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可春娘仍是步步紧逼,硬要将她把袖里的东西拿出来,说是怕中了别人奸计。卿卿惶恐万分,伸手推开她逃之夭夭,萧墨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只问:“怎么了?他们给你什么了
?”卿卿一个劲地摇头,紧捏住袖口不想让人知道,春娘却趁机把手伸过去,拉住无意垂下的一角猛地一抽……
第60章 郎无情
一方淡黄绸汗巾,缀有几点污渍。春娘没来得及看清,卿卿就抢了回去。春娘不知道这条汗巾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抢走它好比抢走卿卿的性命,她还没缓过神一个火辣辣的巴掌便狠狠地抽在她脸上,“啪”的一记声音很响,庭中众人呆愣,连萧墨也怔住了。
卿卿脑中一片空白,死捏着汗巾两眼怔怔,她没存心要打春娘,可在颜面被夺去的刹那手不听使唤地上去了,她怕哥哥看到这见不得人的东西,更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丑事,春娘这样做和把她扒光扔在众人面前没有两样,但清醒过来后她才发现众人的眼神如刀似剑,像是在骂她忘恩负义、不知好歹。卿卿慌了心神,她无助地看向哥哥却在他眼中找不到答案,恐惧袭上心头,看着春娘捂着脸吃惊地转过来,她害怕地朝后退去,不由自主地转身推开丫环仓惶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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