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进去看看你爹么?”老妇人瞪大了眼睛吃惊道。
小太监耷拉着脑袋摇摇头,“不了,就说这些钱和药是哥哥送来的罢,爹爹当年把我送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我进去教他见着了,只给他徒增些难过。”
老妇人听此一言,再按耐不住,蹲下身子呜咽起来。小太监见此,大急,忙也躬着腰搂住母亲,母子二人却是相拥哭起来。
躲在篱笆外的苏浅浅和燕字章愣愣怔怔地相视无言,傍晚将近,夕阳给歪歪斜斜的农舍涂上一抹感伤的影子。
从城郊往城里走的路上,二人皆是默不作声,直到快入大城门的时候,燕字章才清了清嗓子道:“看来,这件事情是孤搞错了线索,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你是哪家的姑娘,孤送你回去!”
燕字章当时见苏浅浅身着一件翠色小宫装,不似宫里的女官侍婢,又见她在北宫门处晃悠,竟错把苏浅浅当成某个随家人入宫的官家小姐了。
“我……”苏浅浅犹豫着怎么介绍自己,却见大城门内忽然出来一队官兵,领头那人,一身墨色长衣,身形挺拔,不怒自威,竟是多日未见的冰块脸赵离。赵离的剑眉是倒着的,此时又抿着唇,远远看见苏浅浅,又比平时更多了几分不耐。
燕字章见苏浅浅皱着眉欲言又止,顺着苏浅浅的视线望去,见赵离带着一队官兵而来。他与赵离自幼相识,很看不惯赵离身上一股贵族子弟的优越傲气,却也感慨赵离如今身为当今太子身边第一红人,满城皇贵皆对他刮目相看。
“大司马!”赵离刚刚只顾盯着一身显眼翠色宫装的苏浅浅,到走近了,才看见当朝大司马燕字章,忙率一众官兵规规矩矩行礼。燕字章点点头,漫不经心道:“免礼。”
赵离这才转过身面向苏浅浅,却只行了个极简单的宫礼,也不顾苏浅浅此时的欲言又止,自顾自道:“太子妃殿下,您擅离皇宫,惹得整座东宫都不得安宁,如今可玩够了,愿意回去了么?”
苏浅浅轻轻点头,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直视赵离。
一旁的燕字章倒是一阵诧异,顿了顿,扬着眉调侃道:“想不到你竟是孤的大嫂,只是……这东宫的人,素来是些自命清贵的,倒与你的气质极不符,如今你入主东宫,不会觉得不自在么?”
苏浅浅自知这次擅自离宫是自己错了,本想灰着脑袋认个错,却不想燕字章此时还拿她开玩笑,偷偷从背后伸出胳膊在燕字章后腰处狠狠一掐,燕字章痛得皱眉,回瞪苏浅浅一眼,抬头见赵离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想必苏浅浅在东宫并不好过,便也不再开玩笑,找了个缘由告辞了。
苏浅浅被送上一驾看似普通实则内里精致的小轿,一路颠簸着回了宫,本以为会遇着燕兮,然后被数落一番,却没想到直接被送回了庆云殿,女官笑笑率一宫的人在门口等候,见苏浅浅走下小轿,忙上去问东问西,见苏浅浅一头的汗,忙从腰间取出一块巾帕为她轻轻擦拭,过了良久,才出言叹道:“殿下没事就好。”
此时天已昏黑,大殿外点上了红灯笼,一宫的人等在门口给她行礼,不知怎的,苏浅浅忽然想起今日午后在城郊外篱笆下看见的场景,想来这些宫人都有父母家人,此时却在这深宫里身不由己,不免比平时对他们多了些怜惜。
“笑笑,今日大家都为本宫担忧了,去把我上次得的那一盒南海珠拿来,想来是有几十颗的,都给众人分赏了吧。”苏浅浅道。
“为殿下担忧本是奴婢们应该的,殿下赏赐只赏些碎银子便够了,那南海珠金贵得很,怎能赏了那个。”笑笑觉得苏浅浅今日言行有些古怪,便在一旁劝道。
“明明都是娘生爹养的,他们却要入宫为奴为婢,都是些迫不得已的可怜人,如今遇上我这么个主子,跟着我还不知将来怎样的,多得一些赏赐送回家里去,也好教家人安心。”苏浅浅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天空,一弯惨白的钩月,教她想起了遥远的故乡,想来她自己,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也在这深宫里身不由己,处处小心翼翼、看人脸色。
周围跪着的奴婢们,本来已经身心俱疲,此时听太子妃殿下要赏赐大礼,皆大喜,忙叩首谢恩。
苏浅浅最后望一眼满宫的红灯笼,轻轻地摇摇头,转身入了庆云殿。
苏浅浅是第二天早上梳头时才听女官笑笑说起,昨日太子殿下知道她不见了,带人满宫满城暗暗寻了自己半日。她本以为自己这次擅自出宫,燕兮会对自己一番数落教训,却不料他是压根不搭理自己了。
苏浅浅一大早便去长生殿外等着见燕兮,却被赵离拦住,冷着一张脸极不欢迎地说太子殿下不见她。若拦她的是别人,苏浅浅或许还有一番磨蹭,可那人是冰块脸赵离,苏浅浅只能远远地等在外面,却迟迟不见燕兮出来。
此时正值六月艳阳天,苏浅浅在长生殿外候了约莫一个时辰,已是薄汗津津。正歪着脑袋数着房上的瓦片,女官笑笑忽然走过来凑近了耳语几句:“殿下,西宫门那边来了人,您要去为祈雨节的插花选些样式。”
苏浅浅又朝长生殿上紧闭的大门处望了望,“看来,殿下今日是不会见我,那便走吧。”说罢,便转身上了身后的鸾舆。
守在门外的赵离见苏浅浅终于走了,也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014
萧国人好听戏,琴师执琴,技师击鼓,戏子们随乐起舞,广袖翩翩,嘴里还嘤嘤唱着戏文。这戏本是上古时萨满祭祀所念的故事,时间久了,竟有文雅人编了新戏,便在宴会时教人起舞吟唱,以琴、鼓伴之,以助兴。
每年六月初八,皇族子弟皆在神殿行祈雨大仪,完后便在皇宫里作宴,观戏文,赏荷塘,吟诗作文,算是盛夏时节最大的聚会之一。
这年,是苏浅浅初次出席皇族盛宴,这次宴聚又是以她为东,尽管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个月,可当临近的时候,还是难免紧张得错足慌乱。
苏浅浅起得大早,一边梳洗一边问女官笑笑,关于宴会的膳食可曾在准备了。笑笑望着苏浅浅满脸紧张,摇着头调侃道:“殿下莫焦急,奴婢早起已去看过的,一切皆已妥当。”
“你还说我太焦急,你莫不是心里担着此事,会一早起来就去问的么?”苏浅浅见笑笑还轻松调侃着,想必一切顺利,便也放心。
“奴婢是怕殿下去神殿的路上心里还记挂着一堆事,所以才提前去问了,好答得从容些。”
苏浅浅点头叹道:“若不是有笑笑姐姐,我也不会这么日日轻松着了。”
笑笑闻言轻笑,隔了一阵子,却又认真地皱眉道:“今日是殿下第一次与各路皇亲国戚相处,可要敛着些平日的淘气,多些端好的庄重。”
苏浅浅听她这样说,故意清咳几声,仿着湖阳县主平日里的骄纵模样,却比她还浮夸些:“咳,本宫自是端庄大方,你是哪里的人,竟敢与本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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