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闭上双眼,张开双臂,大口呼吸。早晨的空气是湿冷的,强烈的刺激着口鼻,却自有一股草木的清新气息,使人从头清爽到脚。于是惬意的点点头,舍不得睁开眼睛。
杀手乙展开双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我喜欢这种感觉,山风吹着你,像在湛蓝的天空中翱翔一样,自由自在。所以每天我都会到这里练剑。”
星海做了个飞翔的手势,把手探到他的面前,依然不肯睁眼。
杀手乙点头道:“是的,在梦里,我知道飞翔的感觉。”……紧紧握住谁的手?在柔软洁白犹若棉絮的云朵里穿行飞跃。俯瞰下去,高山大川全部浓缩成袖珍的镜像。忽然间,电闪雷鸣,天兵涌现。他从高空无止尽的坠落。是谁伸出的但无法再企及的手?泪水模糊的脸庞,唯有一袭白衣如云般翻涌,看得真切……
他定定神,续道:“幽风谷并不是这个山谷的名字,只是江湖上的称谓,或许是我们这些杀手的代号。这个山谷原来名叫听翠谷的,是不是很好听,不阴惨惨的吓人了?”他顿了顿,微笑,“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我跟杀手甲似的话多了。”话未说完,杀手乙目光一闪,转身抄剑在手,剑华闪过,直指林木深处,低喝道:“什么人?出来!”
“在背后说我坏话被我听见哦。”远处一株碗口粗的大竹上荡下杀手甲,犹自挂着懒洋洋的笑容,“喂!老朋友嘛,不要每次见到我都跟欠了你债似的。我又没抢你老婆!”身形甫动,已至近前。
杀手乙前踏一步,遮在星海身前,沉声道:“何事?”杀手甲表面上大大咧咧,做事极有分寸。他决不会无缘无故寻来,难道是冲着星海而来?毁坏禁地,闹出这番大的事来,真不知一向严厉的谷主怎么会到现在还未处置她?昨夜不放心无法安睡,才会看见她悄悄离开,才会替她收拾了守夜之人,才会看见她伤心落泪的一幕。如此扑朔迷离的她哪……为何自己会这般不自觉信任她,维护她?
杀手甲收起顽皮胡闹的神色,取出一块方方正正的紫竹牌,附着一页薄薄的信笺,恭恭敬敬的递给杀手乙,道:“谷主有令。”
杀手乙亦是正色,插剑还鞘,毕恭毕敬接了,展开信来揣摩了半晌,问:“还有什么吩咐?”随手一捏,碎纸片纷纷扬扬的漫天散去,落入枯黄的草丛,消失不见。
“没有。”杀手甲不忘多说几句,“这次的任务,谷主看上去有些忧心呢。是很棘手的点子吧?”
杀手乙没有回答。这个时间,派他去杀这么一个人。实在是太不凑巧。莫非是调虎离山之计?一颗心忽的沉了下去。明知这样的揣测是不该,无法阻止自己不这样猜想下去。可是料想不至于吧?除他之外,的确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杀手甲见杀手乙沉吟不语,拍拍他的肩膀,好笑道:“从来没见过你这番婆婆妈妈。也罢,你的宝贝星河,我替你照顾了就是,保证到你回来毫发无伤。”他敢于这样保证,自然是得到谷主的授意。
杀手乙重重的还拍了一下,冷峻的面容缓和许多,道:“多谢!”倒提着剑,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
杀手甲在他背后龇牙咧嘴道:“什么时候你这样谢过我,呵呵。可是也不要打这么重嘛,很痛的……”边罗嗦边转过身来,空空荡荡。星河呢?方才尚在的。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杀手甲的房里满满一面墙的书籍,充斥着异常好闻的纸张味道。金色的阳光从窗棂透射进来,淡淡的洒在书桌上,有种近乎圣洁的静谧。星海左右两手各捧着一本,飞快的翻阅。脑袋下又枕着若干,以一种极其舒适的姿势卧着,隐匿在杂乱无章的大书堆下。杀手甲跑遍全谷,终于在自家院落发掘出她,又是心痛又是好笑,一把想扯她起来,“喂!你弄乱我的书了。”
星海伸出右手食指,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重新埋首进故纸堆。
杀手甲无奈,跌坐在藤椅上,悲叹道:“果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哼,未必。”天晓得凌玥什么时候掩进门来,瞪了他一眼。“少罗嗦。开饭了。”雕花食盒重重的砸在案几上。汤汁飞溅出来,溅得他满身都是。凌玥视若不见,把四菜一汤一一端到他的面前。清一色的,红烧豆腐,麻辣豆腐,油炸豆腐,小葱拌豆腐,豆腐清汤。连吃三天豆腐了,杀手甲当场想撞墙晕死过去。
凌玥把竹筷递到他手中,娇笑道:“喜欢不?”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得他一阵发毛。
“喜欢,喜欢。”杀手甲只得苦笑。
“既然喜欢,就全给我吃了吧。”凌玥笑得越加的妩媚。托腮在他对面坐了,看样子不吃完必不能善与。
这女人,花样百出,喜怒无常。难怪未婚夫会弃她而去。杀手甲心里暗骂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话不假。”心不甘情不愿的向满桌豆腐伸出筷去。
深夜。一勾晓月。
幽风谷内,衣襟带风,有夜行人掠过重重屋脊,落在致福楼上。停了半晌,四顾无人,一个燕子卷帘倒翻入内。一炷香时间内相继撞倒了家什若干。
“你省省吧。大白天我都找不到。你黑灯瞎火的别找了。”杀手甲倚在夜行人适才翻入的窗台上,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哐当”一声,铜制的笔筒砸落了下来,在松木地板上滚了两转,不动了。湖州采办来的新笔散落了一地。回音悠悠远远的顺着夜风扩散开去。夜行人的脸色在惨淡的月色下显得苍白无色,手微微的颤抖着,保持着方才捧笔筒的姿势,震惊的手足无措。
杀手甲上前一一拣起,一面教育道:“你怎么做贼的?也不带上双臭袜子蒙蒙脸,也不换身紧点的衣服。而且弄出那么大的声音,猪都能被你吵醒了。要不是我把着风,你十条小命都没了。亏你平日还对我那么凶……”他抬头见她还没动静,愠道:“你弄出来的烂摊子,难道要我帮你收拾吗?”
她却坐倒在地,捧着脸,嘤嘤的哭泣着。
“喂,我最怕女人哭了。服了你,我收拾就我收拾,求求你别哭了,好不好?”
她摇摇头,汹涌而出的泪水大把大把的揩在提花缎的广袖上。一向刁蛮无理惯了的凌家大小姐,此时犹如梨花一枝春带雨,楚楚可怜。多少年了,她不曾在人前表现真实的自己,用骄傲的假面倔强的存活下去?只这一瞬间,她被完全的击碎,感到自己是如何的软弱而无力。可是她在乎的人,为什么不在身边?天下之大,她去哪儿追寻他的影踪?寻到了,真的能够寻回他的心吗?
杀手甲也坐下,柔声道:“你要找他去哪儿了,还是想找那件信物?我已经找过了,什么都没有。杀手乙告诉我,你要致福楼的机关分布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宁愿留在幽风谷,想必也是为此吧。”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折得整整齐齐的方绢递给她,凌玥一声不哼,接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颜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