揪心的是,仙血滴在地上,各种奇怪的藤蔓顺血长了上来,攀上我的双手双脚,只能胡乱地把它们踢断。可这植物却又速速地长着。
一只蜘蛛精咬著我的左臂,我动弹不得,右边的一只却用刀刺来。我只得松开按住钥匙的右手,空手接住了刀刃。
痛。
好痛。
我怒吼了一声。用自己的血施了水束咒,以仙血刺穿最后两只蜘蛛的头颅。以血施水束咒,实在是浪费又愚钝之举……可是情况紧急,在这种生死存亡关头,并无他法。
看着满地的污秽,残肢断颅,那绿色的植物还在尸体中破出来……实在恶心。
至今想起这场景。本上仙的饭桌上就没有再出现过螃蟹。
还有炒番茄。
还有红烧肉……
我很想吐。干呕了几下,却又失血过多,支持不住,双眼一黑便伏倒在地上,渐渐觉得全身上下都好痛好痛,几个伤口深及见骨……
我手伸向那个赤玉钥匙,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我觉得手脚逐渐冰凉,呼吸越来越沉重,眼角有些发黑。
爷爷说过,这是濒临死亡时的感觉。
不行!一定要控住那道石门……六师兄还在里面……
我极力地抬高右手,不料用力一猛,扯动了伤口,一口血从胸腔涌到了喉咙。
好累,好难受。
我觉得自己快要融入地上的血污当中,深深地呼吸着,挣扎着。
眼前却一片漆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第一次感觉找不到自己的魂魄。
对不起,六师兄,对不起。
封任堂,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昏迷 仿佛陷入一个梦魇之中,我苦苦挣扎着,却醒不来。
我想起了琥珀哥哥。那时我还是个婴儿,他抱着我坐在门槛上唱童谣……
徐徐清风,瑟瑟虫鸣。
这是我这生最初有记忆的事情。
琥珀哥哥,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元神散灭,会是什么感觉……
会有光吗?能闻到檀木的气味吗?还能吃到冰糖葫芦吗?
……
仿佛卷入漩涡当中,或许这数万载的仙涯不过是一个交错的梦境。
谁在叫我呢……谁在声声喊我名字……
又是谁的手覆在我腹部,渡我仙气,他的手掌好大好暖……
我很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努力睁开双眼,却还是只看见一片黑暗。或者,我根本就睁不开双眼。
这种安心的味道好熟悉,我竟想不起是谁……
再不把手放到那钥匙上,门就会关上了。
那个把生命交托给我的人就会被关在里面。关在里面的是谁?他是谁?
我记得最后我好像摸到那赤玉,我却忘了到最后我究竟有没有摸到那赤玉。
对不起。
我真没用……
对不起……
啊。身体好像渐渐向下沉去了。对外界的各种感觉正在离我远去。
周围一片漆黑的时候,我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爷爷,之桃,瑾瑜,楚卿,扶曦,婉兮,怀桑,
我爹我娘,我早死的琥珀哥哥……
雪鹰,夕夕,
甘草坞的顽皮的小仙童,那群经常偷我家果子的孩子。
还有常来我家药田偷挖仙草的小妖。瑾瑜追着他们在草丛间跑。
在太虚湖垂钓的老神仙,白发苍苍。
还有在湖边戏水的仙女,笑语盈盈。
……
想起了爷爷教儿时的我念书识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想起了之桃爬到了最高的藉藉树上给我摘藉藉果,我在树下用衣袖兜着……
想起了瑾瑜小时候拉着我的衣角问我他爸爸去了哪里,婶婶在一旁拭着眼泪……
想起了琥珀死的时候,娘亲抱着我哭,眼泪顺着我的颈窝向下流……
想起了爹爹抚摸着我的头,在青府的庭院中,蹲在地上给我那摔伤的膝盖止血……
想起了和之桃偷骑了雪鹰上九重天,爷爷腾云上来找我们……
想起了牵着瑾瑜的手,两姐弟在甘草坞上采药……
想起了我为了要和之桃瑾瑜下凡间玩,和娘亲大哭大闹了一场……
想起了爹爹责备我,他又提起了我兄长的元灭,他说不能再刺激娘亲了……
想起了扶曦师父和楚卿师父在大殿上喝酒吃肉……
想起了那个山后的黄昏,封任堂从松树上跳下来,一脸笑容……
想起了和婉兮和怀桑师兄在太虚湖钓鱼,婉兮轻轻地靠在怀桑的肩上……
想起了封任堂在庭院陪我练剑,用剑尖串起片片落叶……
想起了我拉着封任堂的手在凡间的闹市游玩,红灯碧影……
想起了在赤彤河底,他紧抱着我,他的心跳得很快……
想起了“小瑄,我的命交到你手上了”,他转身走进了那漆黑的石洞中……
所有事都一闪而过,光怪陆离的画面。
我突然觉得好悲伤。
我突然好想哭。
我好讨厌自己的血,尽会惹祸。怕事的娘亲常年把我困在甘草坞。
我好讨厌自己,在什么事情上都没有去反抗过。
我好讨厌自己,为什么活了两万岁还这么惦念着要活着……
我身处黑暗之中却苦苦抓住自己的元神,不愿放手……
周围好吵好吵。
又静了下来。
是谁在叹气呢?是扶曦师父吗?
“瑄瑄,对不起,对不起……”
很好听的男声,好温柔。
“瑄瑄,醒来好不好?……”
“瑄瑄,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瑄瑄,我好爱你……”
瑄瑄,瑄瑄,瑄瑄……
叫的是我的名字吗?
是段之桃在叫我吗?不,不是段之桃。
渐渐下沉,渐渐下沉。
感觉不到身体在哪里了。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突然觉得掌心有些湿润,我望着掌心,是一滴泪,白色的光从那滴泪中刺出……
我真的真的很想再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界。
看一看,是谁一直在和我说话……
喂药 我终究是没有变成天界的一堆灰烬。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黑夜,我缓缓睁开了双眼的时候,看见了正上方那熟悉的一床紫色纱帐。
那时,封任堂正趴在床边沉睡着,却握着我的右手。
我抬手,无力地敲了一下他的头,道,“竟敢抢我的冰糖葫芦?……”嘶哑的声音把自己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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