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修改 琴师夜半无法入睡，起身拿出七弦琴，瞧见屋外大雪，雪光映入屋内，百般寂寥。
指下缓缓奏开《青城曲》。
“在青城待了一千年，也没想过要离开。”
师傅这样告诉她。
“为什么不想走，我才待十五年就腻味了。”
“那是你不明白，哎……”
师傅眼角含着笑，温柔抚摸她的长发，十分宠溺，像一个慈父。
那时候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离开那里，每每都是嘴上说想出去玩，却也真没出去过。
因为她是从人间过来的。
父亲被凌迟处死，母亲和姊妹被发配边疆充营妓，她的童年让她很小开始记事。记忆里都是灰暗
的东西，她以为只有在青城山才会忘记。
后来……后来，就发生那样的事。
很多东西未曾想过，不是以为不会发生，是真的不愿意想。
这首《青城曲》，师傅作给师娘的。
君若许我三世约，我便还君一念痴。
词是师娘填的，却未等到给师傅看，就已离世。
从此曲子空空，只等那阙词。
一千年也未曾等到。
奏曲的女子坐在黑暗中，凉意遍体，肩膀颤抖，终于失声哭出来。
靠着墙听曲的人抬头看灰蒙蒙的天，心里怆然。
一个人看这样的雪夜，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了。
琴声戛然而止。
寂静的庄园里只有雪簌簌下落声音。
苍耳觉得不对，翻墙入内。
那座屋子并没有点灯。
他静静站在墙角秋海棠阴影里，看见屋子里的人开窗对着夜空弹琴，却不知为何伏在琴上哑声哭
泣。
这般情景，却是如何萧瑟悲凉。
苍家的少主兀自叹息，犹豫一下，还是转身欲离去，忽然听见附近有人移动，声音不大，却逃不
过他的好耳力。
于是他翻出墙去追那影子。
雪密密地下，男子觉得全身燥热，竟将身上靠近的雪花都融化成雾气。
一直跑到大明湖尽头那处院子，那个人影忽然不见了。
苍耳觉得不对。
忽见他一掌覆在雪地上，只见青光暴起整片雪地都倒翻过来，妖风猎猎。
雪地上出现一滩血迹，有人捂住胸口咳嗽起来。
地上赫然躺着一名女子，却是个妖。
那女子裙角一翻逃进院子里。
呵呵。
他暗自笑了。
额，斜眼竟瞅见盲眼的琴师也到了。
“你来做什么？”苍耳心下只觉得多了个女人肯定麻烦。
“那只妖怪呢？”
“我问你来做什么，先回答我的话。”他显得很不耐烦。
“我问你妖怪呢？”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苍耳竟杵在那里不走了。
“你先回答我的，那个妖精那里去了。”霄云不紧不慢的说。
好，两个人杠上了。
霄云实在觉得他不可理喻，说：“要和我怄闲气不如去追那妖精，再说你有什么气啊，我什么时
候惹你了么，还是你在青城两次要杀我，莫名其妙。”
“一路上我就不怎么顺心，肯定是因为碰上你，我庄里的事物不用姑娘费心，夜深天冷，还是请
先回吧。”
苍耳摆出一派要欣赏下雪美景的姿态，优哉游哉散起步来。
“哼。”琴师也不和他说话，循着妖气自己去了。
苍耳也跟上去了。
小院里妖气不见了。
这个院子自从苍家夫人过世后再无人居住，空置很多年了。一颗桂花树孤零零留在院子里，窗户
一片黑洞洞，像是干枯的眼静静注视来人。
“她遁逃了。”苍耳慢悠悠说。
“她受伤了么，怎么有血腥味？”琴师的鼻子很灵，已经闻到浓烈的妖血味。
“我伤了她，应该逃不远，回去吧，那个妖精还不知道是什么，明天再去查。我有预感她就在附
近。”
“跑了怎么办？”
“跑了也是我的事，你急什么。”
苍耳觉得她有些多管闲事。
“从道士眼睛底下逃走，我可不干。”
“你是道士吗？不是有人说自己不是道士啊……”
“我不喜欢干坏事的妖精而已，对于某些偶尔做好事积德的妖精，我就不是道士咯。“
庄园忽然热闹起来，到处火光明亮，巡查警卫听到响动都围过来了。
苍耳屏退他们，送霄云回绛雪轩，雪势似乎小了一点。
天边飞过一群大白鸟，苍耳眯眼看了好一会。
“在干什么呢？“
霄云见他许久不说话，问道。
“白色的鸟儿说明天就看到太阳咯。“
“呵呵，你还通鸟语，真是厉害。“
“那种白色鸟儿在夜晚出现就是说要天晴了，它赶着去报信。“
“咳咳……“霄云抵御不住寒气，咳嗽起来。
“诺，披上这个，下次出来戴个斗篷，你的身体抗不住的。“苍耳忽然觉得自己话多，给她披上
自己的貂裘便不说话了。
“多谢。“她淡淡回一句。
“到了，你快进去吧。“苍耳立在院子外，看见里面秋海棠开了，方才都没注意。
在卡密山，植物的开花习性都和山下不一样，植物依照他们心情好坏决定什么时候开花结果。
想必这些秋海棠近日应该心情不错吧，玄衣男子心里想。
“你也快些回吧。“那女子面色苍白，用黑漆漆的眼看着他，转身进了院落。
“等等！“苍耳忽然抓住对方的手腕。
“呃，做什么？“霄云有些猝不及防，本能要挣开，手腕却被握紧，不由脸上有些发热。
“别动。“淡淡一句命令，她呆在原地。
“你没吃我开的药？“
这句质问让琴师很不舒服。
“我不想吃，不行吗？“
“你被人追杀的时候体力不行可别怪我。“
这句话奇奇怪怪，霄云竟听不懂。
“生死由命，你我都挣脱不开，为何要费这些力。“
苍耳线条明朗的脸正面对着她，眼睛里闪烁奇异光芒，“如果我信这些，早就死了，不会站在这
里给你看脉。你懂？”
“我自己的路，自己走，不用你着急。多谢好意，过几天我就离开，请按约定给我食心丹。”
雪融化在他的肌肤，有凉心的冷。
“你我都追求同样的东西，为什么要让自己那么痛苦，你可以放下仇恨。”
白衣女子回过头，“放下仇恨，我什么都没有了，更没有必要活着，你希望我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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