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拜访过那个墓,并无特别,不过偶尔会见另一个女人来探望。
她颈间坠着一颗佛珠,和我手上的很像,我竟怀疑是她偷了我手上这少了的一颗,让我总觉得有
遗憾。
那串佛珠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没人告诉我,于是我只有珍藏它,等有人告诉我为止。
因为那颗佛珠,我对那个孩子的母亲特别有好感,即使她偷了我的佛珠,我也自认为自己认识
她 ,并且和她关系很好。
不过我从不能和她说话。每回见她都是愁容满面,泣不成声,嘴里还念“了白,看看你的儿子,
他就在这里”之类的话,我听了很是悲戚,却不会掉泪。
那个孩子怎么会有两个爹?
吁,真的不懂。
算了,我也不想搞懂。每夜在他的寝宫听弹了一半的琴,便看他在想念一个人,小狐习惯了我的
存在,于是我可以随意挑个地方坐下,然后陪他一起想念那个人。
那个人是什么摸样我不懂,她有什么样的故事我也毫不知情,但是每每看他忧愁,我也跟着忧
愁。
不知为何我离不开他,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然后看他将治下的各个妖族治理得服服帖帖,看他
每年与天庭进行礼仪性的会晤,商谈各种合作事宜,然后看他对所有被献上的漂亮女子都不在
意,每日饮血弹琴,单手抱起小狐对着月色发呆。
我知道他这一百年的一切,有一半是关于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一定很美吧,才不像我一样只会把头发盘起插个木簪就了事。她当有倾国倾城容貌,蕙
质兰心,天下第一的舞艺,再有一身好法术就更完美了,这样才配得上这个地上的霸王。
我常常自愧不如,从苍耳的记忆中看,她在哪一个方面都比我好。
于是我只能陪他听琴念人,我从来都入不了他的梦。
那是第九十九年的秋季,到了次年春天,魔界便要进行百年庆典,每十年的庆典我都看过,热闹非凡,真到了百年庆典,就完全无法想象。当我正在期待着那百年的庆典到来,看宫里上上下下都忙碌着,心里格外开心时,有一骑劲装驰入皇宫,所有朱门一道道给他打开,没有人敢阻拦,那是直接受命于苍王的段军,统领是一个叫段奎的有络腮胡子的男子。
那个将士脸上有喜色没来得及下马,从马上扑通跌下来,呈上一张信函。
苍耳急急打开信函,我想那是他一直都在等待的消息,关于那人是生是死的消息。
我的心里忽然失落之极,其实我隐隐想,如果他找不到她,该是多好。
也不知为何,时间长了,我渐渐舍不得离开他,即使一百年着实很长,我还想去找家姐,还想知
道自己前世今生。
可是我总是离不开,然后才一直逗留在魔界。我知一旦我找到家姐,我便灰飞烟灭,再也见不着
这个为了他心爱女人甘愿将容颜留在二十四岁的男子了。
苍王其实可能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不过他一直都是人类二十四岁的容貌,飞扬跋扈又隐着沧桑的
气息,叫人没法别开眼去。
他急急褪下华服换上劲装,放下都城无人管,抛下百年庆典,一路往北去,那是他的先祖的陵寝
所在,漠北长歌城。
我跟随他的马匹一路往北,路上都是熟悉风景,它们依次从眼前掠过,我想起在这座山里曾经碰
见美丽的梨花仙白秋心,她赠了我一匹小白驹,然后正是小白驹陪我在大漠里遇见风沙。
当我越来越接近那个熟悉的地方,我也愈来愈而害怕,是不是说家姐就在那里,我见着她就要灰
飞烟灭了呢?
怪不得我会害怕,家姐一定在那里,所以我有预感。
原来爱你是如此不易,除了微薄的等待就是小心翼翼地祈盼,等待你看见我,祈盼你不要寻到你
梦中的那个女子。
我终究是不可能抵过她的,因为你甚至连我长什么摸样都没见过。
她是你思念了一百年的人儿,而我,是那个陪了你一百年的影子。
我们经过那日的绿洲,大伙下马取水暂作休息,我看着自己曾经待过的地方,它稍稍移动力位
置,便几乎没有改变。
那匹小白驹该是早就投胎了吧,也不知投了几回胎,是不是做了个人,不必再受劳役之苦。
我心里着实很挂念它的。
再往前,就是当日掉下去的沙洞。
大家往前走了约有一天,寻到那个沙洞,一干将士都不敢靠近,匍匐在地上对着那个沙洞磕头。
苍耳冷峻的面容也动了动,跪在众人之首,虔诚地祈祷。
那是苍家先祖的陵寝所在,被风沙埋没地底的长歌城,它拥有无上的荣耀和尊敬。
在他们的颂词中我渐渐觉得晕眩,头顶日光愈发刺眼,我这样虚弱的影子站都站不住,只想躲入
他身下寻个清凉之地,可是、正午的太阳完全没有给我余地。在魔界时候我都是尽量避开正午太
阳的,那里比起沙漠好过多了。
现在我似乎严重缺水般饥渴,皮肤在一点点裂开露出鲜红地血肉,手指在冒白烟,我惊讶地看着
自己的变化,那些手指我还想靠他们学会《青城曲》的,怎么能没了?
我张口唤他,想求他救我一命,可是我的喉咙干涸,只有血腥气弥漫,我叫不出来也触不到他,
眼泪一直打转,终于我还是哭了。
为何我会哭,死人不是没有情感没有眼泪的么?
小狐一直都躲在他怀里,森然地眸滴溜溜看着我,它居然冲着我笑了,真是见鬼,狐狸也会笑。
小狐在笑我,我在为自己哭。
如果我会剑,一定一剑劈死你。
他似乎也有些感觉,侧头朝我看,如果他看到这幅摸样的我,是不是会动恻隐之心救我一命呢?
不救我也好,本来我就该死的,是我找到姐姐了,才会这样的吧。这个世界上除了姐姐,我便再
无期望,所以我也就可以死了。
我的视野里渐渐是黑色,漫天泼墨地黑,然后知觉在一点点消失,时光在流逝,一晃百年,我们
都已是腐朽身。
……
梦中醒来,睁眼的刹那刺痛,我不习惯地拿手去挡那些光。
有人倾身将我护在阴影里,我慢慢睁眼,那人眉眼微蹙,面容俊冷,正是之前的苍王。
我暗暗掐自己一下,会痛?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死了么,姐姐不是找到了么?
周围全是一排排的死人,那只怪物把我放在这死人周围一百年都懒得管我?
他看着我淡淡笑,眸子里全是年久的落寞和欣喜,“云儿,和我回去吧。”
我完全听不懂,正诧异看着他,他身后的将士齐齐跪下,“属下恭迎夫人回家。”
我看向他身后的那只怪物,他额前的角还在,他也不会说话,但是我想起他叫秋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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