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人家是要买T恤的,她搭配好不同风格和颜色的裤子、西服外套,不厌其烦地等着对方试穿。人靠衣装马靠鞍,明明是一个人,换了套衣服,却千差万别。顾客穿上后喜滋滋地舍不得脱下来,大包小包拎着走。
因为有她,我第一次流水过千。
我们约好她隔天来一次,帮我坐镇。
我爸对我妈来我店里捣乱早下了禁令,此刻借着给如意送汤的理由,得以对我指点一二,缠着我辟出一角用来销售“大家闲置不用的衣服”。
“肯定会大卖,”我妈志在必得,“人家都说每个女人衣橱里永远都少一件衣服。我告诉你,同样的,每个女人衣橱里都有一件以上从来不穿的衣服。你想想,这个城市有多少女人?如果把这些闲置不用昏了头买来的衣服,彼此交换或低价处理,得多受欢迎?”
头疼。
我妈买衣服的品位和审美,这么说吧,什么难看买什么,什么怪异买什么,什么爆炸搭什么……别人穿新衣服是试新装,我妈穿新衣服……
用我爸的话说,是“挑战大家心理承受底线”。
到底她是有着一种什么样的特异天赋,每次都能从那么多卖服装的商家买回让我们全家都吓得一跳一跳的衣服呢。
开始我不想搭理她,奈何她说个没完,只好耐着性子问:“既然自己从来不穿,为什么指望别人肯穿?”
她强词夺理:“因为每个人审美不一样,大家昏头症不定时发作,女人啊,很难坚守底线和原则。她们乱买衣服和出轨是一个道理,无所谓忠诚,只是诱惑不够。”
我只得把如意推给她。
如意真是吵架小能手,张口就把她秒杀。
“娘啊,您的主意真棒。不过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看见广场东的夜市了吗?我给您找一编织袋,带上您所有闲置不用的衣服跟大家伙一起摆摊,肯定受欢迎。”
孕妇最大。
我妈转头就走。
潘羿呢,一下班就过来接如意。
他还是话不多,可如意每次使唤他,像是奴隶主呵斥奴隶。我几次看不下去,他却乐呵呵的。
我酿了很多酒,拐枣、地瓜、黄杏……低浓度又酸甜可口,每天喝得像匹兴奋的小马,别提有多开心。我还琢磨着从各地搜罗时鲜水果,实验哪里产的口感最佳:七月哈密杏,九月五味子,十月蒙自的沙地石榴……有时也会榨新鮮的汁和到面包里。豆沙、蜂蜜、蛋挞、肉松、布丁……如意每天被我和我妈养着,怀孕才四个半月已长了八斤。
潘羿破天荒地有了意见:“是不是需要注意点儿,我听说胎儿太大……”
如意瞪他:“是你生,还是我生?”
他赔笑:“你生你生,我是担心你。”
如意:“你担心我,山竹才买两斤?哪够我吃?”
“哎呀,祖宗,你等着我马上去买。”他飞快跑出去,到对面街拎了十斤山竹回来。五斤给如意,剩下的说是留给我。
这季节山竹正贵,一斤卖到三十五,他真舍得。
如意见了又大骂:“干吗买这么多,你疯了,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别生气别生气,回头我加班赚回来。”他赔着笑脸,语气是宠溺的。
“你加班我还心疼呢!你加了班谁陪我?不许去!”如意被惯得不像话,越发不讲理。
潘羿搂着她:“好,不去不去。听你的。”
车轱辘来回转——
如意骂:“你不去?谁赚钱!”
杀了我吧……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妈倒还满意,觉得如意的眼光也还好,没她以为的那么差。
我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太对。
潘羿对如意的好,像条件反射,来不及,不,甚至是完全不用思考的那种。我看不出他的真实需求,他只和如意有交流,只对如意的话有反应,对我们点头已算是大热情。
我觉得恋人不应该是这样。
如意两口子一来,洪喜就来得少了。
即便来,也多在晚上,他们离开后。
我想,他嘴里说着不在意,其实心里终究难释怀。
*6*
我们的店不及别家兴旺,但毕竟处在好位置,如意担心她不在时,我慌了手脚乱降价,干脆贴上“概不还价”的标签。在她的努力下(当然也有我的努力),有天销售额居然到了三千。虽不及洪喜店开业营业额的十分之一,我还是很兴奋。
晚上只剩我一人时,忍不住又多喝了点酒。我酒量一向不错,可之前洪喜送的两瓶冰酒被我喝光了,我又贪杯,混着喝了几种别的酒。
等发觉自己有点醉醺醺时,就想提早关店,睡个好觉。
挂上打烊的牌子,四处找防盗门的遥控按钮,店门口的自动发声猴子玩偶突然发出清脆的“欢迎光临”声。
酒嗝一个接着一个。
“我已经……呃!”响亮的酒嗝,我紧闭着嘴,想将它压下去,“要关店了……呃!”
又来了。
“明天请……请……早……”舌头也打结。我晃晃头,遥控器也不知道被扔到哪去了,于是沿着衣柜挨个翻找。
“你居然还没被辞退?”
酒醒了,我转过头,真是他。
“甚……甚辙?”
“看来你不但,没有,职业道德,记性还不大好。湛澈,湛蓝的湛,清澈的澈。”他看我时的表情,同上次一样忍无可忍。
“有什么事吗?”废这么多话,我还忍无可忍呢。
他盯着此刻一片狼藉的店,眯着眼睛只摇头,接着掏出手机,手指迅速地按键,一声“叮”的发送音后,问我:“你们老板,还是不在?”
哈哈哈,我在心中狂笑,他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强迫症大爆发,帮我——归置、整理。
这局,算我贏!
——呃,果然是喝多了吗?好像也没什么光彩的。
“对啊。”我说。
“名片……转交了吗?”
是不是长得帅的男人,说话都这么招人烦?
不不不,我忘记了,虽然我看上去醉醺醺的,心里可明白着呢,他是从舞台上下来才招人烦。
哈哈哈。
非得给他点教训不可。
“名片?哦,对对对,上次你来给过的,”我想起来,热情回答他,“没有。”
他瞪着我:“搞不懂,什么人,会愿意,找个酒鬼,当导购。你们老板,电话多少?”
“我又不认识你。”
“我像是,骗子?”
我摇摇头:“你像不像骗子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纯粹因为我不想给你我老板的电话。”
“你……”他刚要发作,不知瞥见了什么,表情愣了几秒,语气变得柔和,“你,住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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