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前既为皮相所累,贪恋皮相之美,便在人皮晒干之后,刻上经文,批覆在身,便可感知人心中所念所想,营造出初恋热恋的美好幻觉。
小林愫吓了一大跳,说:“人皮罗刹因沉塘而死,又靠剥人皮复生,还可感知人念,实在是很恐怖。”
老林却轻笑出声,拍拍林愫说:“我倒觉得这些传闻,太过夸张,多有虚假。”
“这世间虽有恶鬼邪祟,但如果没有人为操纵,他们也很难在这世间招摇过市,危害四方。”
“就好比这人皮罗刹,虽然看起来无所不能,但是毕竟是鬼胎。我们凡人若想见到,绝非如此容易。”
“像朱老大,就是因为被抹上了水牛泪,才会见到人皮罗刹。”
“那朱老大是在被谁抹上的水牛泪呢?”林愫问。
老林答道:“被谁抹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哪里。”
“朱老二提到过一句,朱老大在麻将馆中与人争执,被人泼了一杯水。”
“这样看来,朱老大常去打牌的那一家麻将馆很有可疑。”
“如果我所料不差,那家麻将馆正是人皮罗刹设下的阴阳结界,罗刹鬼蜮。阴祟聚集,自然财源不断,在铁路医院一带,应当名气不小。”
“朱老大温饱多年,骤然暴富,难免招摇显摆,性格又张扬,进了那赌场,周身财物外露,自然被人当做大鱼来钓上。”
“找人泼朱老大一碗水,里面掺了牛眼泪,人皮罗刹欺身而上,化成他心中所念所想,营造出一场中年怀春一见钟情的恋情,惹他痴迷,骗他钱财。”
“哪知这次,朱老大虽然如愿上当,人皮罗刹却没有料到朱家媳妇性格刚烈,是玉石俱焚鱼死网破的类型。朱家媳妇自从知道朱老大要与他离婚,便去恳求公婆主持公道。公婆偏心亲儿,对她百般搪塞。”
“想到自己含辛茹苦这许多年,侍奉老人,生养孩子,一朝都化作乌有,朱家媳妇恨意滔天,又因血养婴灵多日,神识渐弱,魔性渐起,终酿成大祸,先杀丈夫再杀公婆。”
“朱家媳妇但要自杀之前,想到孩子孤苦伶仃在这世间无人看管,又不忍得,便手刃亲儿,在苦痛中陷入疯狂,最终自行了断。”
老林既然猜到这来龙去脉,便要为朱家媳妇讨个公道。
铁皮厂边上的麻将馆不少,他带齐了家伙事,牵着林愫的手,一家家去找。
找到第三间上,门口有一株大槐树,参天蔽日,将那麻将馆遮得密不透风。
老林抬头细细看,点点头,说:“木中有鬼,是为槐。”
“就是这里了。”
林愫留在门外,老林一人独自进门,在靠近门口一张桌子前坐定,施施然掏出手帕来在脸上擦了一擦。
手帕上自然滴了一滴水牛泪,老林闭眼片刻,再一睁眼的时候,麻将馆中的桌椅板凳竟霎时全部消失不见,整个麻将馆,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鸟巢,盘根错节。
麻将馆中方才跑来跑去招待客人的服务员,也在此时现了原形。
老林冷静观察,这些服务员鸟身人面,通体乌黑,闪着蓝紫色的金属光泽,背后有小翼一对,折叠在黑色的外套里面,胸前黑羽又长又亮,像批了一层黑色钢针一般,一双眼珠呈暗褐色,炯炯有神,身下长着黑色鸟足,就连脚趾,都是乌黑色的。
这鸟人,旁人或许认不出来,但老林打眼一望,心中就有了计较。
“渡鸦。”老林与林愫做了个口型。
渡鸦此鸟,最喜群居大树之上。槐树枝干粗壮树冠繁茂,渡鸦栖于槐树之间,倒是乡间十分常见。渡鸦平日最喜偷取亮晶晶的器物石头,尤以嗜爱银钱出名。
人皮罗刹沉塘之时,身缚圆石块,头插粗银簪,口中还含着一枚镀金铜钱镇魂,若恰好被渡鸦鸟远远望见,将那铜钱衔出,铜钱将怨魂带出,终可化为人皮罗刹。
贪财专一的渡鸦精,和性淫爱美的人皮罗刹,一并划出罗刹鬼蜮,专门勾引那露财又好色的土豪老板上当。
老林轻轻从怀中掏出一物,对着门外槐树下站着的林愫扬扬下巴。
林愫会意,倒退几步,远远离开槐树巨大的树冠,投射下的一片阴影,站在了毒辣的日头底下。
阳光晃眼,林愫眯着眼睛,也从怀中掏出一物来,对着头顶的烈日举了起来。
那是一面八卦镜!
与老林手里正拿着的那面,一模一样!
林愫手握八卦镜,对准烈日倾斜出一个角度,正正将射向她的灿烂的阳光转了个方向,反射到老林手里握着的那面八卦镜中!
老林稳稳握着八卦镜,精准接住林愫反射过来的阳光,又将手里的八卦镜微微倾斜一个角度,那阳光便再从老林手中的八卦镜中反射出去,正照在老林面前的麻将台之上,留下圆圆的一块小光斑!
那麻将台的木桌和木椅,本来就是鸟巢上横生的枝叶所变,被那块光斑照上,立时像是被烈焰灼伤一样黑焦了一大片!
第92章 【渡鸦】它刚刚,是不是在骂我没用
老林见好就收, 不愿打草惊蛇,动作敏捷迅速将八卦镜收入怀中。
可已然迟了!
他进门虽然格外小心, 专挑一张角落里的麻将台独自坐下, 却防不胜防,总难逃有心人的眼睛。
老林身后不远,是罗刹鬼蜮中巢枝幻化出来的洗手间。就在洗手台的镜子旁边的隐蔽处, 正站了一个黑衣服的服务员。
那服务员见到八卦镜和光斑,立刻睁大双眼,口中瞬间发出尖利一声鸟鸣,如水鸟哀啼般凄厉。这声音一出,方才还人声鼎沸的麻将馆霎时静得仿佛一根针掉下都可听见。黑衣鸟头的渡鸦精唰地一下, 齐刷刷将鸟头扭转过来,圆睁褐眼, 目不转睛盯着老林。
老林心中打鼓, 暗叫不好,此时却摸不准是拿出八卦镜血战,还是干脆装傻扮愣,只作啥也不知道, 啥也没看见。
心里倒也隐隐有些后悔,没有将林愫带入馆中。如若不然, 此时还可让她拿着八卦镜, 装作小女孩贪靓,过家家照镜子,一不小心反射到了门外的日光罢了。
一圈鸟人紧紧盯着老林。老林手指慢慢捏起, 自觉额头冷汗已一滴滴顺着额角留下,脸上仍云淡风轻,装出一副不知所云的迷蒙神情。
他身后那渡鸦精却哪许他如此蒙混过关,又发出一声急促短厉的鸟鸣,头上原本还是人脸,刹那间便化作一只纯黑的鸟头,黑羽长立,褐眼圆圆,长长的黄色鸟喙如一把利剑,飞身便冲着老林狠厉啄来。
老林早有防备,紧紧拽住面前的桌子,见那鸟喙啄来拉起桌子向前一挡。那桌子原本便是鸟巢的枝叶,错纵横杂。
鸟类天性便爱巢如命,更何况是贪婪的渡鸦。
果然,渡鸦精眼见要啄到巢穴幻化的桌子,硬生生顿住脚步,临危一个扭头,将长喙险险躲开。
老林借此机会一个错身,向门口小跑几步,又从怀中掏出八卦镜,冲着林愫大喊:“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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