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嫁过去时……我与你爹……你爹那时在小姐家外宅做些修葺房子的活计,我见你爹还老实可靠,就求小姐个恩典,没有陪小姐嫁过去,与你爹定了亲,回了柳树村。”
她眼里显出一丝悔恨:“若是当时跟过去了,小姐也不会这么孤立无援罢。”
“封夫人是个口蜜腹剑的主儿,可怜小姐从小养在深宅,万事不用cao心,又没个亲娘教导,哪知道那些人心险恶,将封夫人当成姐姐看待,封夫人先将小姐陪嫁过去的仆下都打发得远远,后来又将小姐的陪嫁家产都接过去经管。可怜小姐被赚去了嫁妆、陪嫁家财还不自知,还以为封夫人是好心替她经管着。封公子对小姐初时几年还好,那封夫人便忍耐了下来,过了几年,封公子的心也渐淡了,小姐的日子便难过了。初时还只是忍耐,还替封夫人辩解着,过了好几年,好容易怀了身子,却将封夫人原压着的那些恨勾了出来,她还不肯放过小姐,趁着封公子出远门之际,诬陷小姐与外人私通,竟是要害了小姐的xing命!小姐这才看清封夫人的真面目。”
云溪的手指猛地缩紧,眼中的怒意迸发。
娘怜惜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还是封家有看不过去的下人,偷偷地将小姐从关着的柴屋里放了出来,帮着她逃了出去,还送了她几两银子。小姐自觉无颜再回叔婶家里,有深怕封夫人还不放过她,想起旧仆里只有我是远嫁的,便靠着那几两银子,改装打扮,边走边问地找了一个月,才寻到柳树村。”
她看了云溪一眼,省略了原来对我说的描述,云小姐抵达柳树村时,已是有如乞丐,又道:“我原想让小姐住在家里的,可小姐生怕给我们带来麻烦、闲话,也怕封夫人那毒妇还不放过她,村里人多口杂传出消息,便执意住到了几里外的一座庵庙后院,待孩子生下后再做打算。那时我也怀了阿喜,即将临盆,我想这生下了孩子,可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出门见小姐了,便想在临产前去见一见小姐。
怪我呀,仗着自个平素身子好,自个就去了。我没想到才到庵庙不久,就开始肚子痛了起来,那时庵庙的尼姑们都下山做道场去了,只剩下一个又老又哑的老尼姑守着庙。小姐见我一径地呼痛,吓得慌了神,便不顾自个也有身子,让那老尼姑照顾着我,自个下山寻稳婆去了。
那稳婆倒是来了,可小姐慌慌张张的摔了一跤,身下流红,我生的是第二胎,很快就将阿喜生了下来,可小姐却是凶险得很,本来匆忙行走就动了胎气,又是早产,九死一生才将云溪生了下来,可小姐……终究没有熬过去……
如果我没有在临产前执意要去看一看小姐,就不会害得小姐动了胎气,如果我不是一径的呼痛,也不会害得小姐慌了神,如果我阻止小姐下山寻稳婆,也不会害得小姐摔跤、早产……是我害死了小姐呀。”
☆、46、后悔
娘声音哽咽,眼泛泪花。云溪沉默了一会,将一方手帕递过去,轻声道:“娘……这,不怪你。”
娘摇了摇头:“怪我,如果我不是那么毛毛躁躁的,小姐就不会早产,不会早产,就不会害了小姐xing命。”
云溪轻叹了口气:“这,是命啊。”她的语气里,透出一丝沧桑和悲凉,是我从未听过的语调,我不由得多打量了她两眼。
娘摁了摁眼泪,继续道:“云溪呀,你那块玉佩,是你亲娘留给你的。你娘告诉我,这是她与你爹恩爱之时,期望着生下一男半女的,商议着取下的名字,你爹字‘玉泉’,讳‘泉’犬溪’字,又取了你娘的姓,商定无论生的是男还是女,都取名为‘云溪’,还刻在玉佩上,就预备着孩儿出生,可是……”
可是云溪出生时,已经是物是人非,封其俊与云雅柔恩爱不再;云雅柔从天真烂漫的少女变成了满身满心伤痕的逃妾;封其俊甚至可能不知道还有云溪这个女儿在这世上……
娘叹了口气,道:“小姐临终前让我不要去寻封家……就当你没有封其俊这个生父……你和阿喜出生时间相隔不到一天,她让我收你为女儿,对外就说是双生儿,阿喜为姐姐,你为妹妹……我就应了。”
云溪低头沉思了一会,抬头道:“我……亲生母亲的墓在何处?”
娘眼里闪过一丝欣慰,目光越发柔和,却又带了一丝沉痛:“你放心,小姐的坟,我们一直都照管。你记不记得在我们家祖坟不远处有一丘坟?我每年都让你们磕头……”
我恍然,以前就有过疑惑,明明看起来不太旧的坟,墓碑上的字却很模糊又简单,娘每年上坟时都让我们磕头,告诉我们说是一个对她有恩的族中姐妹。原来却是云溪的亲娘。
因云雅柔亡故前几年的一次谋反动乱靖平之乱,正好祸及柳树村,导致颜家不少亲戚在那时期去世,因此,我当时虽有疑问,也信以为真,没有再往深处想。
云溪点了点头,眼里也多了一份欣慰,每年都有磕头和上香,也算是在不知qíng下尽了一份孝心了。
娘道:“云溪,娘答应了小姐将你当成我的亲生女儿,可娘心里总觉得小姐对我恩重如山,将你养成个农家女儿,终究是对小姐的不敬,娘只能在心里将你当小小姐……可娘没能耐再给你更好的了,只得尽力……可娘也实在是将你当成亲生女儿看待的……就是你爹、你哥哥、姐姐都是将你当亲生女儿、亲妹妹看的……”
娘皱着眉头,说得有些颠三倒四,云溪眼圈一红,轻轻地握着娘的手,阻止道:“我懂,娘,我懂,是我不懂事……”
娘一把搂住她,哭着喊了一声:“小小姐,我可怜的女儿……”
云溪也拥着她,放声大哭。
爹悄悄地转过脸,明辰呆呆地站着,如石化一般,刘瑶眼圈有点泛红。
我觉得眼睛有点涩,眨了眨双眼。
两人哭了一阵,我们才上前将她们劝住。
娘见云溪病还未好,这几天思虑重,又哭了这半天,有些憔悴的模样,心疼起来,将我们都赶了出去。
明辰直到出门时,也有些呆呆的,刚走出房门他却猛地顿住脚步,转身又往房里冲去,差点将我撞了个满怀。
我和刘瑶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忙也停住了脚步。
明辰冲到云溪chuáng前,迎上云溪的目光,却有些拘谨起来,扯了扯衣角,忸怩了一会儿,快速地向云溪道:“那个……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妹妹……亲妹妹!”
明辰也是个xing子大大咧咧,粗心大意的,大概从未这样表达过自个的qíng感,才这么忸怩,我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得扑哧一笑。
明辰摸摸头,也笑了,刘瑶也抿着嘴笑,娘笑得有些欣慰,这一笑,将房里原来有些沉郁的气氛,顿时赶跑了不少。
刘瑶也忙表态:“是,云溪,你和阿喜都是我的亲小姑、嫡亲的小姑。”
云溪怔了怔,含着泪微笑着道:“唔,我也是,谢谢哥哥、嫂子。”转头看了看我,轻声道:“姐姐,你也是。”
娘眼中的神色轻松了许多,也欣慰地微笑着看着我们姊妹和睦友爱的场景。
在我们离开时,我听见云溪轻声问娘:“我母亲……临终前就……没有提过……封其俊吗?”
她的语气有点奇怪,似乎有几分怨恨,又似乎有几分期待,还有几分意味不明的qíng绪,令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静默了一会后,娘轻声道:“她只说了一句,她最后悔的事qíng,就是认识了封其俊。”
云溪虽对纪玉对她的拒绝仍然有些黯然和难受,但在自个身世解密这件大事下,倒是将她心里那些思慕之qíng付流水的痛苦和失落都减少了一些,也不再拒绝吃药了,身子渐渐地好了起来。
在她病好了又再养了一段时间后,我就实践了我的话语,让她帮着洗被子、衣裳。
虽说过了年,立了chūn,可寒冬留下的严寒还在,虽说井水一打上来不冷,可在室外搁上一段时间,在余寒料峭下就变得刺骨了。
云溪白嫩的小手洗上不久,就冻得红红的,她从未洗过,微微苦着脸,笨手笨脚的。
我可不管,也在旁边和她一起洗,一边示范,一边将洗法一一地说给她。
娘看着云溪有些心疼和不安,跑过来说了一次让她来洗,被我挡了,趁着我进屋拿皂角时,拉住我轻声道:“还是别让云溪洗了罢?”
我看了她一眼:“为什么不让她洗?”
“她不会呢,洗不gān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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