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数年,我与纪正在柳树村汲汲求生,以的不过是个农户人家的身份,既无能力,报恩又从何谈起?我一心想着出人头地后再报宋伯父相救之恩,怜柔与我同岁,又得了我退亲的书信和信物,那时也定会已经另觅良人,相夫教子了……可我没想到的是……宋家竟会在这几年中败落,怜柔竟尚未出嫁。”
我静静地听着,问道:“那……宋小姐未出嫁的缘由……是什么?”
纪玉垂下眼帘,扭过头去,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闺秀婚嫁事,实不是我该过问的,但我打听了一下,一是因她的两个哥哥纨绔,又担心她出嫁要分家产备嫁妆,从未替她好好cao心过亲事……二是,她住在外祖母家,可外祖母年老了,能cao心的事不多,如今也已经过世了,她又无父母,能替她当家做主的,就是她的舅舅、舅母了。偏生他的舅舅、舅母也不是省油的灯……三是……”
他眼中有几分愤慨,顿下了话题。
我想了一想:“莫非……她的舅舅、舅母另有所图?”
纪玉缓缓点了点头:“他们……竟也没几分亲戚友qíng之qíng,见怜柔还有……几分姿色,便不想轻易嫁了,要寻个好人家……”
我怔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纪玉一脸无奈和义愤填膺的神色,从小出生在农户人家的我,虽也听说过不少世间黑暗之事,可却没想到,人心险恶如此。
自个的亲外甥女,这样拖着,说是寻个好人家,更像是卖儿卖女的待价而沽,想借着自个外甥女的姿色攀炎附贵罢了。
我道:“那……宋小姐,就任由舅舅、舅母耽搁了自个的亲事?”
纪玉叹道:“她一个闺阁弱柳质,自个的哥哥又是不靠谱的,又能怎样?”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可与宋小姐的舅舅、舅母见过面?”
纪玉道:“见过。”
我看着他沉郁的表qíng,那次见面,肯定算不得愉快:“他们怎么说?”
纪玉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倒是诉了一箩筐的苦,说家里就是穷也不敢亏待了亲外甥女儿,一直当名门闺秀娇娇贵贵地将养着,不知使了多少银子……”
我盯着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犹豫和尴尬,追问道:“他们对宋小姐的亲事怎么说?”
纪玉犹豫了一会儿,抬头直视着我的眼睛,坦然、清澈:“他们说,怜柔当年是与我定了亲的,虽我当时留下了婚书,但定亲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断没有轻易断了的理,何况当初纪家落难之际,宋家还退了亲事,岂不是宋伯父也成了薄义寡恩之徒?我qiáng行退亲,就是陷宋伯父于不义。在我离开宋府后,宋伯父还派人四处寻我,也从未提过退亲之事,可见他从未承认过这门亲事已经退了……”
我愕然了半响,道:“想不到这宋小姐的舅父舅母口齿伶俐的,这番话,还真是没法让人反驳。”
此时文心跳了进来叫道:“什么口齿伶俐呀,那宋小姐的舅父舅母就是个……不是好人。”
我回头看纪玉,却见他嘴角噙着一丝苦笑,眼中含着几分尴尬为难,不由得心里一动:难道这番话,竟是有人教着宋怜柔的舅父舅母说的不成?
文心四处抽着鼻子:“什么味儿呀……”
我这才惊觉,锅里散发出一阵阵的焦味,还伴着“噼噼啪啪”的响声,顿时跳了起来,一叠声地嚷道:“快、快、快……锅里的饭……”
一把掀开锅盖,一股子黑烟扑了出来,呛得我手乱挥着驱散黑烟的同时,四处张望到水桶就扑过去抓起水瓢舀了两勺水进锅里,“嗤、嗤”的两声响起,又一股黑烟涌出,黑烟散后,我和纪玉探头望着锅里漆黑成一团的米饭,相视苦笑——想不到说了这半天话,竟就将锅里正在蒸的饭给忘记了。
文心撇着嘴道:“好了吧,公子,我知道你许久未见阿喜姑娘,很多话要说,也不必聊得连身边的柴火、米饭都忘记了吧?这下好了,再忙上半天也没饭吃了。”
我一记巴掌拍在他头上:“你择的菜呢?倒教训起你家公子来了。”
文心将菜篓子一伸,我又拍了他一下:“你看,这点子菜你就择了这么久,如果不是你办事拖拖拉拉的,早一些进来,不就可以早一些提醒我们吗?早一些提醒我们,这饭还能焦掉吗?都怪你!”
文心喊起屈来:“公子,你评评理,这事儿能怪我吗?我一个择菜的……”
纪玉笑着,望着文心一脸理所当然地点头:“对……”
文心嘴角翘起:“就说嘛……”
谁知纪玉接着道:“阿喜说得对,都怪你。”
文心刚翘起的嘴角一垂,委屈巴巴地:“公子……”
我在旁边点头,文心恼得一转身:“好了,知道你们一条心,不与你们说了。”
我叫住文心:“回来,再打上些米过来。”
文心回了一句:“还是姑娘去罢,免得我沾了米,回头出了什么事又怪我……”话是这样说,可还是回身接了淘米的小爪箕出去了,只嘴里还嘟囔:“别又冤枉了我……”
“文心,谁冤枉你了?”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问道。
我怔了怔,这声音……真是动听,年轻清甜的声线,不高不低的语调,却有隐含着一股说不出的低柔婉转。
我心里的疑问刚生出,文心就肯定了我的猜测,他笑道:“宋小姐,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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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谋划
宋怜柔轻轻脆脆的笑声传来,huáng鹂鸟一样动听:“倒是谁冤枉你了?说出来我替你评评理。”
文心忙摆手笑道:“别、别、别,这理呀,您还真是评不了。”
宋怜柔笑着,言语里带了一丝娇嗔:“评不了?那可是你家公子欺负你了?”
纪玉从厨房里走了出去,迎向宋怜柔:“宋姐姐,此时天色已暗,你到此可是有何事?”我跟了出去。
huáng昏将没,宋怜柔娇娇柔柔地站在晚霞的余辉中,亭亭玉立,双鬓发丝未全部挽起,略垂下两缕,脸上无甚着装的痕迹,脸色瓷白细腻gān净素净,如初绽的梨花,香肩柔弱,一袭淡huáng色纱裙笼着,看起来楚楚动人却又不失娇俏美貌。
初见我便有些发怔,惊叹于她的风qíng,她的舅舅和舅母迟迟不肯将她随意出嫁,想着待价而沽,果然是……有这个资本的。
她此时正眼含秋水,目光盈盈地看向纪玉,浅笑着唤道:“小玉……”
她的话语顿在嘴里,因为她看见了站在纪玉身后的我。
她一愣怔之后,巧笑倩兮地抬头望着纪玉,目含询问:“这位姑娘是?”
纪玉将身子一侧,将我让到于他并肩而站的位置,微笑着向宋怜柔解释:“这是颜阿喜,颜姑娘。”又转头向我道:“阿喜,这位是宋怜柔,宋小姐。”
我还未开口,宋怜柔就绽放了一脸亲热的笑意,上前一步拉着我的手,表qíng既惊且喜:“你就是阿喜姑娘?小玉和我说起过你呢,说他在乡下这几年来多亏是你们家在照顾他,真是多亏你们了,在小玉落难时帮了他,我在此谢过姑娘了……”
我垂下眼帘笑了笑,我没有忽略她眼底的冷和酸。
握着我的那双手柔若无骨,滑腻可人,可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我不知道她是故意还是无意……处处显出一份以纪玉家人自居的态度,俨然……半个女主人呀。
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笑道:“不敢劳烦宋小姐道谢。”
宋怜柔脸上的笑容不变,与我寒暄了几句,一团和气,我在暗暗打量着她,她也在暗暗打量着我。
她回头叫道:“小蕾。”
这时我才发现宋怜柔身后跟着一个丫鬟,那丫鬟却比不得宋怜柔的温柔,只沉默着打量我,态度有些倨傲,眼神中有些敌意。
宋怜柔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提盒,递给纪玉,浅笑道:“这是我亲手做的一些糕点,因趁热才好吃,我便这会儿送来了。”她微敛了眉,凝视着纪玉,略有些局促地问道:“我这会子来会不会……不方便?”
那低眉的温柔和略带局促的不安,眼中柔光流转,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娇俏又楚楚动人。
纪玉却坦然笑着,只看着食盒,道:“劳烦姐姐了,本不必如此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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